在“瑶宴”开始的前一天晚上,有个卫兵专门来金秋林苑里, 告知方征瑶宴的流程。方征怀着警惕开门, 就看着那个卫兵捧着一大盘琳琅满目的东西。
“请您明天佩戴。”她面无表情地说。
方征没有直接用手去拿:“这是什么?”
盘子上一眼看过去有骨头、牙齿、还有些玉石和小陶片。那个卫兵道:“骨链, 只有受到邀请的宾客才能佩戴。请您不要……让它被别人抢走。”
瑶宴耗时颇长,中途少不得离席处理私事。这骨链就成了出入的唯一凭证。也有部族成员轮流佩戴,好让亲族也去一饱眼福。但瑶宴上到处都是经验丰富的各族战士, 他们会辨认强弱, 稍不注意, 这骨链就被暴力夺走了。祖姜卫兵也不会管。
方征取了块布盖在那骨链上, 然后才拿起来。那个卫兵忍不住讽刺道:“您是怕脏了您的手么?”
她并不是来寻衅的, 但金秋林苑里的卫兵多半狗眼看人低。她不知道方征之前和那些高辛氏女人的矛盾, 单纯以为方征就是个寒酸的小首领。
方征略微让了一点身子,微笑道:“不, 我只是对你们的宝物表示尊敬。”
随着方征稍微错开的身形, 那卫兵惊愕地看见, 方征背后的小院中, 竟然挂着一张完整的紫黑色獒皮, 只是后腿稍微缺了一小块。一只闭眼的紫黑獒头,正放在桌上。
那卫兵内心翻涌着惊涛骇浪——那不是高辛家族的顶级战兽“玛鲁”吗?紫黑色的皮毛十分罕见, 她们都对这头狡猾又威猛的畜生印象深刻。
它竟然被这小首领剥皮了?高辛家也没第一时间把他灭掉?
那卫兵脚下一软,神色一下子大转变,哆嗦道:“您, 您……”
在她混乱的言辞中, 方征客气地关上了院门, 徒留她在那扇门后面凌乱不已。方征端详着托在白布上的骨链,取了一桶化好的雪水,然后把骨链丢了下去。
骨链一边往下坠,一边冒上细小的气泡。这证实了方征的推测:有些骨片、玉石块中间,是空心的。
空心的,就意味着可以藏东西。
并不一定是□□,方征心想,每次瑶宴上那么多斗殴,真的是好战使然吗?虽然不至于谋害性命,但是添加一点刺激神经的药粉,那些祖姜女人做得出来。
方征把那骨链在雪水中泡着,不一会儿那水就被泡得略发黄,方征换了好几桶水,又去索要了不少水,泡了大半天,水色才澄清。
方征把骨链套在牛皮鞋子的靴帮上,远离口鼻,防范万一。然后他走出了金秋林苑,一路上他看到不少出动的部族首领。他们全副武装、气势汹汹。
一路上都有卫兵在路口指引,她们微妙地打量着方征,特别是对于他把骨链缠在鞋上的做派。
“您挂在脖子上比较好。”有人忍不住提醒方征。
“我乐意。”方征淡淡道。随即有其他卫兵扯了扯,互相小声说了什么,她们对方征投来敬畏又有些困惑的视线。
行头如此寒酸,做派如此古怪,却有强悍到变态的实力。华族的首领真是个谜。
一路上方征见到了许多稀奇古怪的部族首领:有人浑身如火炭,背后粘着一对雁翅,羽毛飘得到处都是,他们是羽民族人;有人胸.前悬挂着一根尖刺,后背同样有一根,就像他们的身体被刺穿了似的,那叫做贯胸国,其实那是他们的武器;有人头上顶着非常大的帽子,几乎把他们眼睛都盖住,据说他们叫“无头族”,并不是真的没有头,只是他们的风俗会把帽子做得比头大得多。还有部族牵着巨大的白熊,据说他们是北边极寒地的毛民。
此番来参加的部族首领超过一百位,加上他们的亲族,金秋林苑里住了近千人。还有很多人的模样方征没看仔细,他眼花缭乱,恨不得长六只眼睛。
瑶宴位置设在金秋林苑的左近,本是一片造型古朴美观的广场。广场四面雕刻着十二尊星辰与猛兽组合的图像。祖姜人信奉的神教以星辰为指引,有十二主星、十二星祭官,对应十二种动物:狮子狗、獭、牦牛、虎、熊、象、鱼、狐狸、蛊雕、金刚鸟,还有两种动物方征不认识,一种很像是巨大的猫类,另一种像某种箭鱼,或许是远古的某种的生物。
平时广场是她们晒谷子或交换物品的集会,此刻已经布置成了宏大的宴席会场。超过一百张长木桌,都是上好的柏木所制。足有几百个祖姜女人环绕在广场周围。此刻中间穿梭着布菜的侍女们。她们给每个桌上陆续端上整整齐齐的一套套酒器、各种杯、爵、酹、彝……还有吃肉的大盘子、堆放果实的容器……
在广场周围有一圈祖姜卫兵全副武装的警戒线。她们负责检查宾客是否佩戴了骨链。只有他们和祖姜自己的女人能进入。其他人只能在外面眼馋地观看。
在所有长木桌前方,靠近那圈星辰浮雕最高大建筑物的阴影下,有个实心土垒的高台,那上面单独放了一张桌,一套酒器,以及——令方征惊骇不已的——一张带着帷幔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