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陈希正在太和殿看着人清理废墟,忽而有个侍卫给他递了一封信上来:“宫门外有个小厮,说是您府上的下人,给您送了封信过来。”
陈希点点头,接过信打开,发现是杜明心写的。他匆匆地扫了一遍信,又在中间某处定定地看了良久,然后便叫了两队人过来,吩咐道:“你们这一队,去废墟里给我找当初太和殿房檐上的龙头,特别龙舌和龙须!余下的人去给我沿着大殿四角的柱子往下挖,看看柱子底下有什么。”
两队人领命离开后,陈希又对着杜明心的信看了半天,心中压了重重的疑云。
“晋王爷在看什么呢?”一个清越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
陈希抬头看去,却是李墨白和丁绍两个穿着翰林院青色官服,并肩走了过来。
“平白无故,打趣我作甚?”陈希笑道。
“王爷位高权重,下官怎敢打趣?”李墨白笑着往他手里的信上瞥了一眼,“这么娟秀的字,不会是嫂嫂写的吧?啧啧啧,你们俩孩子都半岁了,日日相见,还要鸿雁传书?”
丁绍站在一旁却是有些尴尬,他可是陈希还没成亲的连襟的。
“你小子,几天没收拾你,又皮痒了么?”陈希笑骂道。
李墨白笑着向丁绍说道:“继贤,你这妹夫可是不好当啊。有这样情深义重的姐夫珠玉在前,小心以后你家夫人日日拿你跟王爷比。”
丁绍笑道:“不敢跟王爷比肩。”
“你这个妹夫谨慎小心得很,方才在殿里,只听着阁老们说话,拉着我在后头一言不发地。”李墨白笑道。
陈希也笑道:“你们两个七八品的编修还想在朝议上说话,未免心也太大了!里头阁老们又吵什么呢?”
李墨白压低了声音道:“外面流言纷纷、物议如沸,高阁老那个迂腐的,想让皇上下罪己诏呢!”
“这……”陈希瞠目结舌。历朝历代的皇帝下罪己诏的不少,然而罪己的内容和罪名却十分有讲究。没有哪个臣子敢把真的大逆不道的罪责写在罪己诏里,顶多是生活奢靡、偏听偏信、识人不明,连不爱惜民力这样的罪名都很少见。
陈元泰登基不过两年,一向勤政爱民,又刚刚收复了江南,这罪己诏该是怎么个写法?
更何况,民间议论纷纷的是陈元泰的反贼身份,若罪己诏里写了这个,那他这皇帝还要不要当了,大燕朝还要不要传继下去了?
“那皇上怎么说?”陈希蹙着眉头问道。
“皇上能怎么说,”李墨白轻笑道,“差点没赏高忱两个大嘴巴子。”
陈希叹了口气,这事可真是窝火。“那里头现在就僵在那里了?”
“哪儿能呢!”李墨白笑道,“你这个养子不在里头,皇上的亲女婿可在呢!林琅说这事十分蹊跷,他带着五城兵马司的人去查流言的源头,发现是京城东西南北四处在同一日流传开来的。传播流言的人什么地方都去,茶楼、酒肆、书局、菜市场、勾栏院,所以一两天内满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
陈希的表情凝重起来,若实情真是如林琅查到的这样,那么这次的流言恐怕不只是愚民私自揣测这样简单,幕后定然有推手。
“王爷,太和殿后房檐的两个龙头已经被烧毁,前面的两个被烧了一半,正往这边抬。”
陈希眼睛一亮,挥手叫李墨白和丁绍:“你们两个随我过来看看。”
几人在两个硕大的被烧得黑黢黢的龙头前停住了脚步,陈希蹲下身来仔细翻看,发现果然如杜明心所言,龙须和龙舌都是铁做的,而龙舌的根部直通内里,像是一整根铁钎灌注进去的。
陈希回头叫了个侍卫:“把你的佩刀解下来。”
侍卫连忙解下佩刀,双手奉上。陈希抽开刀鞘,对准龙头狠狠地劈了下去。
“阿希哥,你这是?”李墨白来了兴致,拨开龙头上碎裂的木屑,他看见了铁制的龙舌深入龙头的部分。
“一直到脖子这里都是整根儿臂粗细的铁钎,再往下到了这里,”丁绍指了指龙脖子最末的部分,“似是变成了铁链,可惜下面的部分被烧断了。”
李墨白兴奋地说道:“这可被我给瞧着了!以前看工匠杂记里曾经记载过这种东西,说是可以接住天雷,将雷火引到地下去,不会烧着房子。”
“可是寻常百姓家一来房子没那么高,二来谁家又有闲钱去做这样粗的铁钎?到底是皇宫里才会有的东西!”
“这是你嫂嫂在营造司的档案里翻出来的记录,”陈希凝神看着那被劈开的龙头,沉声道,“前朝孝和皇帝时太和殿被雷击然后焚毁,重建之后一百余年再没出现过类似的事故。我还觉得奇怪,前朝后头那几个皇帝昏庸到那个地步,老天爷怎么也不劈他们?”
“引到地下的那些铁链呢?”李墨白兴致勃勃地要去废墟里看。
陈希拉住了他,说道:“这大殿还没清理干净,不时有碎瓦木头掉下来。你又没什么功夫在身,还是等人挖出来了,我再带你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