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喜轿前,沈遥放下杜明心,陈希伸手扶住她,又捏了捏她的手,悄声笑道:“把脸上的妆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
杜明心抿唇一笑,低下头去,由着陈希将自己扶上喜轿。轿子腾空的瞬间,她竟然有了一种踏实的感觉。
少年时结下的情谊,小和尚和假小子,就这么成了一世夫妻。陈希,前世无论你与谁相敬如宾过了一生,这辈子,你是我的!
迎亲仪仗伴着礼乐声一路走来,杜明心在轿子里默默地算着,应该出了玉树胡同吧?听这热闹的人声,大约是已经过了锣鼓巷?
半个时辰后,轿子停了下来,陈希撩开轿帘,伸手扶住她,低声说道:“咱们现在去奉先殿行庙见礼。”
杜明心有些惊讶,可新娘又不方便开口说话,只点了点头,跟着陈希一路进宫去了。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成亲前礼部呈送了一次晋王纳妃的仪注,建议按照前朝异姓王成婚的礼仪进行,亲迎前不进宫谒见皇帝,从王妃母家出来后也不去奉先殿祭拜历代先皇。
这个仪注却被陈元泰给打了回来,并呵斥礼部官员昏聩。他认为,陈希既然赐姓陈,又爵封亲王,就该按照本朝初定的亲王纳妃礼来进行。
然而督察院和礼部各有几个不长眼的出来给陈元泰添堵,所争的乃是陈希的身份。几个老学究拿出《礼记》给陈元泰讲什么“礼者所以定亲疏,决嫌疑,别同异,明是非”,认为皇子、养子、义子各有其礼,如果混淆不加区分,又如何定亲疏、明贵贱?
陈元泰耐着性子听他们讲完,本想通通拖出去,自己下道明旨便是。谁知他当初偏爱将钻牛角尖的书呆子往督察院送,如今倒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这些老学究根本不怕他来硬的,一个个兴奋地跟他引经据典地做礼仪之争。那表情,活脱脱像是求着他打自己板子,如此好在本朝历史上做个狷介刚直第一人。
后宫里,太后也责怪他多事,“不过是个义子,给他那么大的体面,以后豫王成亲,你拿什么礼仪来做?太子成亲,你又该如何?”
涉及到自己儿子的利益和脸面,皇后与德妃很默契地都选择了不说话,背后又去太后那里撺掇。
陈元泰是个上马能打仗,下马能治国的君王,可偏偏不会跟这些执拗的书呆子打交道。他头一回发觉做皇帝也未必能事事如意,历朝历代皇帝做的那些身不由己的感慨,也未必都是无病呻吟呐!
不过,皇帝有烦难,自然有人愿意帮忙排解。
礼部一名正六品的主事上书,建议陈元泰将陈希的身份由义子改为养子,虽然只是一字之差,然而在宗法上却是天差地别。同时,为了不让有心之人离间太子、豫王与晋王,只需言明晋王与宁王等同,虽是皇家血脉,但与皇位无涉。
如此一来,陈希便成了实实在在的皇家人,可以名正言顺地享有亲王的一切权利,同时也不会招来觊觎皇位的猜忌之心。
陈元泰大喜,将这位六品主事升为五品郎中,命他协同办理晋王婚礼一应事宜。
如此便有了杜明心跟着陈希去奉先殿庙见陈氏先祖这一幕。
陈元泰称帝后,追封自己的父亲、祖父、曾祖和玄祖为皇帝,与他们的原配夫人一起配享太庙。
杜明心跟随陈希,由礼官指引着,在这四世先祖跟前奉帛、酒爵,跪拜、起兴。一路下来,整整闹腾了一个时辰。
离开皇宫前往晋王府时,杜明心已经饿得饥肠辘辘了。早上为了保持妆面,也怕万一要如厕闹笑话,她只吃了几个拇指大小的点心垫肚子。
陈希扶她上轿时,手里塞过来一个小纸包,小声道:“在轿里赶紧吃了,莫要饿着了,这礼才行了一半呢!”
杜明心进了轿子,打开纸包,发现里面是几颗红莹莹的玫瑰饴糖和黄灿灿的桂花松子糖。拿一颗放在口里,甜滋滋的,笑意便从她的唇角蔓延开来。这是不是一个甜甜蜜蜜的好兆头呢?
到了晋王府,礼官将新人送至垂花门,里面由宫里派来的女官接应,送二人到正房,行合卺礼。
献爵、共饮、进馔,意味着两个人从此同杯饮酒、同席吃饭,夫妻一体,不分你我。
礼毕,陈希低声叮嘱了杜明心两句,便出去待客敬酒。等他回来时,灯花已经爆了三爆,屋里龙凤喜烛已经燃了将及一半。
杜明心规规矩矩地坐在床上,见他进来,脸上便浮起了笑。
“不是告诉你到了时辰就先卸了这套行头?”陈希倒没有喝醉,面色也如常,只是两个耳朵红红的,也不知是醉还是羞?
杜明心揉了揉累得发酸的脖子,指着地下摆着的两个蒲团,笑道:“还有一事未做,我怎么好先换了衣裳呢?”
“做什么?”陈希依着她坐下,手指托着她的下巴,将她的俏脸轻轻地仰了起来。这张脸原是见惯了的,从十岁起,就天天在眼前晃。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眼梢微微上翘,像足了傲娇的小猫。一张樱桃小口,上面涂着红,唇角带着笑,他忍不住便要吻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