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话直戳我痛处,这几日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示人,可我心底,全是怀胎十月好不容易落地的那个绿豆眼,咿咿呀呀哭声洪亮的丑八怪。
除了锥心的思念,更多的是唯恐这个秘密为人所知的忌惮。
竭力抓住铁栏,把为人母的心思藏好,佯装避过不答:“我今日来,是要带你离开此处。”
烛火微弱,我只瞧见她睫毛微微闪动,却并未答话。
方才那句,为何我身上龙气消失的疑问,她也未放心上,似是随口一提并不着意。只是,我不知她那句疑问里,是否还有别的深意。
昏暗的灯火,阴森的水牢,远处哀嚎声此起彼伏,在水牢中荡出层叠回响,同我砰砰作响的心脏一起,旋绕耳畔。
朝圣女靠近一分,握着栏杆的手微微发颤:“时间紧迫,你既不答,我只当你同意了。”
“将她带出水牢,日后再做打算。”未等及圣女应答,转身朝内玺吩咐。
内玺顿了一晌,额间拧成一个川字,旋即松开:“是。”
水牢铁索碰撞,发出响动。
寻声朝圣女看过去,眼前那双眼里掩不住的戏谑,似笑非笑冷的吓人。
我原以为,她不愿说话,未料想沉潭样的眸子一眨,开了口:“我若离开,倒是真趁了你的如意算盘。”
她说的极慢,一字一字的讲,咬字清晰,声色沙哑,目光死死锁着我。
对视的刹那,那双眼除了戏谑和死寂,我分明,还捕捉到了细微的,转瞬即逝的……试探。
没错,试探。
原先悬着的心脏立时沉了大半,她只是试探,一切怀疑毫无凭据。她只是,怀疑我身上的龙气消失不见,而非笃定。
哪怕上天给了她超出常人的敏锐,预知一部分事物的天赋……却还是逃不脱多疑心性的羁绊。
她有天赋,却更愿意去验证天赋,而不是信任天赋。
收敛神色,紧攥牢笼的手松弛几分。也学她模样戏谑,挑眉揶揄:“郡王欲知你境况如何,担心你在这敬法殿受了折磨。”
“我不过,代他瞧一眼。你若是死透,也好叫他早早断了念着你的那份心思。”
说完这话,我便细细瞧着她脸上每一分神色不肯放过。冷艳虚弱的脸,每一个五官都精致动人,合在一起,却如蛇蝎一样无情。
或许她,当真是不在意郡王爷。
哪怕他为了她,同西州帝君争执,孤身夜闯西州帝宫,将郡王爷的荣耀和整副身家性命抛诸脑后……不在意的,便是当真不在意。
付出许多许多,也无法感动一个永无法感动的人。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除了郡王爷,我来此还是因雁回请托之故。她不信我,对雁回总有些信任。否则也不会三番五次去桃花坞,受雁回冷待也不在意。
索性直言道:“还有桃花庵的雁回先生,算出你有性命之虞,请托我救你一命。”
“若你不肯领情,我自然也犯不着蹚这趟浑水。”
提及雁回,宫寒神情缓和不少。我便接着劝她:“我柒州如今正与西州交好,大瑶帝君面前,在下多少还有三分薄面在。纵是我救你一事败露,总有转圜余地……”
我说了许多话,也不知她听进去了多少。
良久后,她干涸起皮的嘴动了动。
如今地牢之中,没了覆面薄纱,便把一切都曝光个干净。下颌太过棱角分明,如刀锋一般,也像她整个人,尖锐,孤傲。
这般消瘦,显然是许久未进食的缘故。
狭长的睫毛在昏暗的灯火下微微闪动,几分动容消失,冷冷望着我:
“我还活着……让端木先生你,失望了。”
“此话怎讲?”她这话来的突然,说的果决,全然不似刚才。
圣女嘴角扯动,冷冷锁住我的脸,试图从表情变化中,探析我心中实意:
“柒州一万大军刚到,南安疆王随即战败,紧跟着,又无端牵扯出什么篡位之罪。”
稍作停顿,接着道:“未免,太过巧合。”
又是试探。
只有天赋异禀的直觉,毫无证据。
说来,圣女和帝君有一处相似,就是心机之深,远远超过了年龄。她这双眼睛,如寒潭深幽,每每望之,总会让我想起,远在千里之外的帝君。
他也是那样,于我信任中,总带着三分试探。次数多了,我便也辨不分明,他哪时是全心的信任,哪时又隐藏着忌惮和猜疑。
迎向圣女揣测的目光,玩笑道:“无凭无据,便是欲加之罪。不知圣女祈天时,是否也这般胡乱揣测天意?”
“你带我离开,看似救我性命,实则落实我罪名。我若真从这水牢中消失,不出三日,帝君对我妄图颠覆朝政的疑心,就会落实成真正的罪名。假亦成真,真亦做假,到时忠臣良将枉死,朝中无人可用。”
“而你,端木央,就可乘虚而入,一举吞并我西州。”圣女一口气说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