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儿,你可来了?”听到熟悉的脚步声,瞽媪放下缝补着的葛衣,摸索着站起来。
“母亲,你当心一些。”庖乙连忙放下托盘,扶住了瞽媪,“今日我做了一些新菜,你尝尝。”
“好好。”瞽媪扶着庖乙的手臂,来到食案前坐下。庖乙将木盘里的饭菜一一端上饭桌摆开。他用那双曾经握着刀剑的手握着木箸细心地挑出鱼肉里的刺,放到瞽媪的碗里。瞽媪碗里的黍米饭中浇了一些鱼汤,泡得有些软了,更加方便她咀嚼。
“今日是鱼肉,你尝尝。”
“好,我儿的手艺一向好。”瞽媪眼角带上了笑容,含笑将鱼肉咽下。她的丈夫是个庖人,也希望儿子能继承父亲的手艺有一技之长足以安身,没想到这个小儿子却离家而去当了游侠儿。魏齐两国相争,她的其他儿子被征去当兵,战死沙场,丈夫又被拉去当伙夫,在战乱中下落不明。她的眼泪流干后就瞎了,本想一死百了,没想到小儿子却忽然回了家。让她又有了活下去的希望。虽然她也埋怨小儿子这些年对家的不闻不问,但心中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若不是小儿不在家,恐怕此刻就如他的兄长一样被征去打仗死在战场上了。
她不知道这些年小儿子去了哪里都经历过了什么才导致少了一臂而且毁容,但他至少还活着。离开家之后,他们就在山阳县这个边远小城隐居下来。小城虽偏僻,但至少远离战火,让他们母子俩过了几年安稳的生活。
可因为庖乙身残貌丑,不得人待见,因此屡屡找工都被人拒绝,最后是阳青收留了他做了个庖人。起初只给些剩饭剩菜算工钱,后来瞧他有些本事就辞了其他的庖人只用他一人,不过工钱却是少得可怜,只能勉强饱腹。那些庖人对庖乙心怀怨恨,其他的庖人也对他心生忌惮,最后除了阳青的食肆,竟然无人敢用他了。庖乙一心想着奉养母亲到老,其他的事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
若不是这次孟虎触及了庖乙的底线,他也不想冒着惹上麻烦的危险把他杀了。为此还要再次搬走。
“我儿?”瞽媪疑惑地问。她能感觉到儿子就坐在对面,但好像心不在焉。难道是有什么心事?她虽然身为农妇,但还是敏感地感觉到了儿子的这次搬家并不简单。她曾询问过几次,但都被庖乙搪塞过去了,庖乙根本不想母亲为他的事担心。
“哦,母亲,来尝尝新菜。”刚才一舀起豆腐,不知怎的脑海中竟然想到了那个厨艺上胜过他一筹的少年。以前没听说过大豆竟然有那么多种做法,自从那少年来后,他从聂山的口中不断听到了新菜式。
那少年到底是什么人?这豆腐难道也是他做出来的?
“母亲,你可喜欢这菜?”
“喜欢,喜欢。这可是大豆?”吃了半辈子豆饭和藿叶的她当然对大豆的味道熟悉了。不过这个比大豆软滑多了,几乎不用咀嚼就能咽下去。她吃起来也容易。大豆比肉类便宜,以后儿子也不用为了她特意把肉炖得酥烂。
“这叫豆腐,母亲若喜欢就多吃些吧。”庖乙又多舀了一勺到瞽媪的碗里。
“你也多吃些啊,别光着给我夹菜了。”瞽媪摸索着将食案上的碗碟向庖乙的方向推了推。
“知道了,母亲。”
用过哺食后,天还没有完全暗下来,靛蓝色的天边还留着一抹暗红。白晋将餐具收拾后又泡了明天用的大豆,他擦了擦手上的水,长舒了一口气。
“忙完了?”醢稷走了进来。
“算是吧。”白晋再次环视了一下厨房,没什么还没做的。
“你跟我来一下。”醢稷朝白晋招了招手,带着他进了那间原本放有石磨的房间。那间房间摆放的东西太多,白晋为了方便就把石磨挪到了另外的地方。
纵然开着窗,但日已西沉,屋子里一片昏暗,所有的东西看起来都影影绰绰。醢稷点燃了插在墙上的松油火炬,屋内顿时明亮起来。有时候醢稷需要工作到深夜,若是点油灯,灯油不但贵而且照明不及火炬。醢稷年纪大了,点火炬看得清楚些。
“从今日起,我正式教你制作醢。”不知是不是火光摇曳的问题,白晋看到醢稷眼中闪过一丝哀伤,表情也变得恍惚起来,那是一个人在回忆过去时常露出的神情。
“可你已经把秘方给我了……”白晋道,他知道古代很多传统手艺都不传外人,能够得到制作醢的方法,他已经觉得已经足矣。
“秘方只是秘方,要做出好的醢,还得多加亲自上手才是。”醢稷瞪了瞪眼道。有些东西,是笔墨记录不了的,得要亲自体会。
白晋点了点头,这也是。一样的菜谱,有的人做的菜好吃,有些人做出来的却难以下咽。
“我希望你有一日能做出真正的醢。”醢稷拍了拍白晋的肩膀。希望他能将这份手艺传下去。让后人都能尝到这份美味。现在白晋做出来的醢只是普通水平,还没有达到大师级的水平。
只有达到大师级的水平,才能有资格端上王侯的食案上。
醢稷不想白晋卷入到宫廷的政治漩涡中,但他知道白晋非池中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