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鸦将黑刀缓缓插入刀鞘,无丝毫阻碍滞纳之感,又轻轻抽出,像从一堆棉花里拔出,只感觉到极轻极轻几乎感受不到的一丁点阻力。 腰带往腰间一扣,极为顺手地将黑刀挂到腰带右侧刀扣上,李鸦顿感多要的两万刀币要少了。 用料无所谓,可连城却将他的身高臂长也考虑进去了。 称之为量身打造也不为过。 “老早就想喝酒了,就是怕喝闷酒喝醉了醒不来。” “你既然相邀,我怎能不陪?” 连城罕见的露齿一笑,招呼了一声大掌柜连山,当先向娱乐街区最大的酒楼走去。 邀日酒楼。 李鸦与连城要了一个单间,隔音效果不错,将单间外的喧哗完全拒之门外。 两人相对而坐,至少能坐上十个人的圆桌中间已经摆好邀日酒楼最好的百年酒酿,纯白色的精致雕花瓷瓶淡雅素净,与两个人的气质不怎么相配。 连城招呼来酒侍,将瓷瓶换成酒坛,放了满满一桌。 “先喝酒,再吃菜” 提起酒坛拍开封口,连城就着鼻间醇厚酒香说道。 李鸦鼻尖抽动,满足的吸了口气,挎刀饮酒,这可是江湖客的待遇。 舒坦。 抱起酒坛满满灌了一大口,喉咙耸动,绵而不辣的酒液落到肚子里暖意融融,从来没喝过酒的李鸦立刻觉得飘飘然起来。 连城比李鸦豪爽多了,抱着酒坛接连不断饮下,嘴里放不下的酒水洒到胸前,一坛酒竟被他一饮而尽。 两人还真是单纯喝酒来了,一句也不说,一桌子酒连城喝了一大半,李鸦喝了一小半。 都喝多了。 连城闭目轻叹,“上次喝酒也是喝了这么一桌,我自己喝的,就在昨天。” 应是想起了自己死去的好友,连城续道。 “陈易是个不错的人,你也是个不错的人” 李鸦笑着回道:“我和你喝酒来了,不是来听你讲陈易,尽管我很想听听他到底有什么故事,可惜今儿喝多了,听故事容易伤感。” “两个大老爷们互相伤感,不像回事。” 连城扯开嘴角笑了起来,摇着头指着李鸦,“你这人真是越来越有意思,说话总让人觉得有几分道理。” “那咱们说说你。” “每次见你都能闻到你从那片地儿带过来的血腥味,打武擂,想打到什么时候?” 李鸦往椅背上一靠,懒散道:“能打到什么时候就打到什么时候,没钱,没地赚钱,还想练武,不打武擂怎么办?” 连城眯着眼像睡着一样,嘴里的话题却又转向别处。 “红月城血月联盟归于沧月州沧月大盟之下,联盟下辖七个小城,数十小镇,辖区内有山有河有林有湖,人数八千万,只红月主城便有三千万之多。” “可你知道吗,八千万人里有一千万是从别处迁来的,红月城里三千万人有七百万人也是从别处迁来的。” 连城眯着的眼睛不知什么时候睁大,比常人宽大许多的手掌抓起一个酒坛作势欲饮,却发觉手里抓着的酒坛是空的。 随即大声招呼酒侍再上一桌酒。 “这些人有个称呼,叫做离仇之人。” “还有个称呼,叫做念仇之人。” “武擂之上每日死人无算,仇怨无解,大盟之间互相遣送结下生死大仇的仇家,联盟之间同样如此,并限定其或十年或二十年甚至百年不能返回.” 李鸦缓缓坐直身体,竖耳倾听。他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没想到洛南山淡漠一句遣至万里之外十年不得归竟隐藏着如此让人难以评述的世事。 连城转头望向窗外细密雨滴,棱角分明的粗犷面孔上三分无奈七分惆帐,说的话里却让人听出彻骨恨意。 “我与人结仇,被遣送至沧月城,辗转到此地做一家刀具店的老板。” “已有三十年未归家乡。” “妻离我而去,父因我流离,此仇却不能报。” “你跟我说说,冤冤相报何时了?” 李鸦认真思考了一会,这个问题很无聊,又很有趣。 “你问我冤冤相报何时了,我用这句话再回答你就没意思了,可这问题问的……我知道你想听什么答案,也知道你不想听什么答案。” 桌子上摆满了酒,李鸦却一口也不再喝,他将胳膊拄在厚实坚硬的红木桌面上,道。 “我不说你想听的那个,你听太多,厌烦了,要我说,就咱们这些小人物,起码要知道一个道理,有仇报仇有怨报怨,顾忌这个顾忌那个,临了全都是白瞎。” “既然是仇,自然永不可了。” 连城沉默着点了点头。 抱着酒坛痛饮。 事实上他哪个都听厌烦了,恩怨情仇,没李鸦说的那么简单,自古就没那么简单,否则也不会成为人们赖以支撑自己活着的动力。 “打武擂是条不归路,武擂之上还有联盟擂场,擂场之上还有大盟操办的更大赛事,走不到头的。” “迟早有一天你会知道有家不能归,有亲不能近的痛苦。” 李鸦笑了笑。 难得有人找他喝酒,喝酒就喝酒,非要说些乱七八糟的,非要把好好的心情弄没了才算完。 “你先喝着,我不想喝了。下次有机会我再请你。” 步伐有些晃荡的离了酒桌,离了邀日酒楼。 连城在楼上举杯遥敬李鸦。 细雨连绵。 接天连地。 我心久难安,便是心安处,也无乡可言。 邀日酒楼隔着百十来米就是恒武练功室,云芸坐在练功室里百无聊赖看着越下越大的雨,白天来练功室修习武术的人很少,她现在很闲,闲到胡思乱想。 从去年想到今年,又从今年想到十几年以前,想着想着想起了这座城里让她有印象的为数不多几个人。 她没再涂抹那些盖住自己清丽容颜的脂粉,那些东西的作用对生的相貌极是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