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村之长不是白当的,管着宅基地的划分不说,还有土地承包、提留款项等等杂七杂八的事呢,得罪了村长可没什么好果子吃,时不时就会被穿小鞋。 安向红家里再有三个儿子,杨德胜在这村里可是有七八个堂兄弟,个个家里还有几个儿子,老安家可惹不起…… 安建军不是错在村长面前充老子,而是错在大言不惭地放话说让易连城别想离开大柳村! 大柳村是谁的大柳村? 村长杨德胜还没发话呢,安建军一个小兔崽子就敢当着村里这么多人瞎逼逼? 真让安建军把这句话做到实处了,你让人家杨德胜往哪儿站? 一句话吼住了安建军,杨德胜劈头盖脸地继续喷:“行啊,你们安家能耐了啊!欠了人家的钱,还不许人家过来要债?还要放话说让人出不了这大柳村?” 至于安建军和安向红两个被湮了满头的灰,杨德胜选择性地无视了。 人家一个小道姑,安老太这老不修的还骂得出什么“粉头”、“姘头”之类的话,哦,就许你骂人,还不许人家还手了? 再说了,小道姑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就是一气之下扔了水壶湮了点灰上来,跟小孩子玩儿似的,你们还要动大阵仗来打打杀杀? 杨德胜每说一句,安向红心里就沉一下,赶着杨德胜中间停下歇口气的时候,急忙上前描补:“村长,这小道姑根本就是胡搅蛮缠的,我家里哪里欠她什么债!” 安家没欠债? 杨德胜及时将差点就要继续喷出来的话给咽了回去,皱着眉头看向易连城:“小道姑,这是怎么回事?” 要是这小道姑弄错了,那也难怪安家会发大脾气了…… 易连城从安立东身后越出,一双眼睛还红红地泛着水光,双手合什向杨德胜行了一礼:“村长你好,小道姓易,这次过来就是来催债的。” 指了指身旁的安立东,“我们观里为这位安立东安施主医治腿疾,用了不少珍稀药材,当时只想着慈悲为怀,所以让安施主欠着剩下的药费。 安施主说他在村里还有房产田地可以售卖,卖出后就把钱还过来,结果小道跟他一起过来以后,才发现他的房子早就被人推平,连屋场都被占了,偏偏占了他屋场的人家又不肯替他出钱,反而对小道恶语相向……” 易连城三言两语解释了缘由,从怀里还掏出了一张有些发旧的纸:“村长你看,这是两个月前安立东立下的字据。” 字据上写的是安立东家里还有房产,现在治腿先欠着药钱,回头把家里的房子卖了就还上之类的话,落款日期是两个多月前。 安立东也不声不响地把自己左腿的裤脚卷了起来,露出了小腿上那一长片的狰狞疤痕。 看热闹的一群人不由抽了一口冷气:“这当初肯定伤得厉害!” “当然厉害,昨天我听说东子的腿都瘸了……” 这个听说肯定是听大嘴巴曹金蛾说的。 安立东来小卖部买一趟东西,回头曹金蛾就把消息给传开了:安立东腿瘸了,退役回家务农来了。 现在这个小道姑过来催债,安向红推了侄儿的房子,占了侄儿的屋场,又不想帮侄儿还钱,安老太那个老不死的刨进不刨出,还满嘴喷粪辱骂人家一个小道姑…… 安向红一家还对小道姑喊打喊杀的,这确实就有些过分了啊。 村民们立即有了些窃窃私语:“以前安向红跟我家借了十块钱,后来我去催他还钱,他家老娘就在那儿耷拉着一张脸指桑骂槐的……” “在他家啊,黄世仁和杨白劳那是倒过来了,欠钱的是大爷……” 杨德胜一听这小道姑也是个会医术的,又是个宁肯被欠钱也要先治人的,心理上首先就和善了几分,再听到大伙儿的议论,有心也想治治安家,顺便给自己拢一波人心: “小易啊,这个事你也别着急,这天底下的事都大不过理去,大家伙儿都在这里,肯定会帮你主持公道的……” 安家的事,其实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过是事不关己,除了田老全一个,也没有人跳出来,犯不着去得罪安向红一家子。 但是没跳出来帮忙,不代表不能在一边说这事。 村里难得有让人嚼嘴的由头,再一听村长这话头,明显是对安家不满,旁边的村民更是迫不及待地嗡嗡嗡议论起来: “当人家大伯的,推了侄儿子的房子占了人家的屋场不说,还一个子儿都不想补偿补偿……” “就是,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安家早就分家了,东子那几间屋怎么也是泥砖大瓦房,又不是茅草棚棚,就算是茅草棚,那也是个自己的窝啊……” “欺负东子他爹死得早啊,还是亲兄弟两个呢……” “那有个卵法,安家老娘一向就偏心……” 易连城一脸无辜无助和可怜,一双凤眼泪汪汪地看向杨德胜:“村长,这天底下不管走哪儿,欠债还钱都是天经地义吧?我就是想讨回我的药钱,这个不过分吧?” 欠债还钱,当然不过分。不过安立东本来是想着把自家那房子连着宅基地卖了来还药钱的,结果房子被推了,宅基地被安向红一家给占了,钱还不肯帮他还出来,还对过来要债的小道姑打打骂骂—— 杨德胜冷着脸看向安向红:“安向红,这事儿你是个什么说法?” 安向红脑门儿上有些冒冷汗。 这跟之前家里合计的完全对不上了,安立东现在不是要住进来,他是要不就要房子,要不就要钱。 杨德胜当着大家的面问他有什么说法,他能说这事跟他无关吗? 他要敢说出半句话,不用半天工夫,村长他婆娘和他大儿媳妇那大嘴巴能把这事儿说到隔壁十里八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