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思想是最不可预判的事物。 农村的文化教育程度不高,这是事实。解放前接受教育的人基本属于富裕一些的家庭出生,这也是事实。所以农村的会计多数是原本家庭条件好些的人。即便是生产队长也不会是纯粹的文盲,出生也够不着纯粹。 清理工作从开始就意味着麻烦。一堆堆纸条,勾勾画画的名字,乱七八糟的手印,所谓清理根本就无从着手。工分如此,账目也如此。 冯锦飞随着肖成汉看过一些生产队的清理工作,面对杂七五八的条子、人名、手印以及可以随意涂抹的账册,冯锦飞是看着头大,不知道工作人员会有怎样的思路开展。 集体财物算是最清楚的一项,可物品和登记根本不相关,亦或是名称千奇百怪。本来最简单的一项也无法轻易完成。 仓库的库存和记录最为一致,可出库和分发,以及领取的账目就拎不起来。 “这任务不容易呀!”肖成汉发感慨。 “会重拿轻放?”冯锦飞觉得这事就没法做,怕是既往不咎是最合适的处理方法。 “不可能,原本还不准备开展。毕竟大势很好,生活确实是提高了,人们即便有些不满,也该是少数人吧。可上面要防患于未然,总得拿下些手脚不干净的。也算是以儆效尤吧!” 一个市长,即便是分管也不可能整日盯着一个地方,纵然是巡视也很少过问具体的细节。 冯锦飞每日经手的文件甚至比下面上报的案件还要频繁,气氛是越来越紧张了。一次次的派遣干部下乡,机关里不管是专业的还是非专业的,都不断的下派。 没有好办法,任谁面对那样杂乱局面都束手无措。 事情终于变了样,办法总比困难多。但有一种方法打开缺口后,这种方法就会推广,甚至都不用倡议,口碑会让人借鉴。 “这是定了性的?”肖成汉看着冯锦飞递过去的案件报告。 “算是吧!没有查证的,都是人证的。”冯锦飞从人性的角度考虑,不用思量,也知道有很大程度的私怨。 “希望能适可而止吧!”肖成汉也无奈,这事再一次脱开了他的权限,已经上升到另外一个层面。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清理,更像是成分论和出生论。 肖成汉是个做事的人,他自己也清醒的认识到了。所以一旦事态转变,他基本上会避开,很多事情的处置方法他过不了眼,吃了太多的亏,总不会一点长进没有。 清理工作的困难被一种非常规手段突破。肖成汉便由原来的积极变成了消极,能不当面对抗,这已经算是他政治成熟的表现。 “有几成了?”看到冯锦飞又递来工作进展报告时问。 “快三成了,基本上出生和成分都统一的。并且在报告时着重标注了出生。” “杀鸡儆猴也好,以儆效尤也罢,就怕是这样的方法不止是咱们这里,就怕全国都如此。而这样的报告递上去会有一种导向,错误的信息会造成上层的错误决策!” 事情愈发激烈了。 原本城里的工厂并没有这项工作,现在也开始了。华中局成批的抽调干部开展清理工作,分布各行各业,包含了工、农、商几乎所有的行业。 被查单位的干部一个一个谈话,自建国以来的账目一页一页对照,然后随着的便是一群一群的揭露,最后甚至开始了推搡、捆绑、耳光甚至拳脚。 这已经不是在清理,已经转成了势不两立的批斗。 “我们厂的副厂长被斗下去了。解放前就在厂子里当技术员,上次我带来的那种布就是他鼓捣的!”裴青在讲她们棉纺厂的事儿。 “他什么出生?”冯锦飞特想知道工业口是不是也和农业口一样。这方法和手段到底是谁教会了谁,又是谁把它发扬光大,并进一步强化了。 “今天都说起来我才知道,这人还留过洋!早年在洋行还干过,当过买办。他家里人都跑台湾了,他是解放前被国民党政府调过来解决技术难题的,没跑了。” “裴青,你觉得这人怎样?很坏吗?” “倒没觉得这人多坏,也没发现他做什么坏事了。平时胆子也小,说话都不敢大声。可派来的干部说了,这类人最可怕,说不定那天会给棉纺厂带来毁灭的破坏。冯大哥,我有些不懂。这人有本事,为啥咱不用他的本事?至于其他的,咱不让他接触就是了!”裴青是个单纯的人,也是永远看不到高处的人。 “谁敢保证?你没跟人家上面的干部拍桌子吧?”赵锦成真不放心他这个婆娘。 “我跟他又不熟,好坏我都不知道,我掺和啥?”裴青越说嗓门越高。“赵锦成,你什么意思?我是工会这边的,就是开会都很少碰见他。我凭啥因为他跟人家上面的干部吵架?” “没有就好。你那大嘴巴,可得收着点。这次有点弄的大发了!那个厂子都不安稳,都有被斗下来的!” “小馨,文教口呢?”冯锦飞想多了解,也好能有个准确的判断。 “这个校长被批斗了,完了就被抓走了。揭发他的都是上次那事脱了身的。” “这个校长不是上次才被任命吗?当时不是说他的成分合格吗?怎么又被弄走了?” “说他是老校长的狗腿子。原来他就是女校的,一直是服务老校长家的。这次说开了都揭发他,很多人说上次都是他串联大家的!”苗素馨越说越无力,是对人性失望的无力。 这已经远离了原本的初衷。本意是对社会快速发展出现的问题,可最终又回到了阶层对立。 冯锦飞第二天闲聊一样,把自己听到的工业口和教育口的事儿跟肖成汉说了。 “说起来肯定有冤枉的,可还是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