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后,街上开始变得冷清,白日里的热闹慢慢退却,街巷看起来更加细长。
灯笼渐次亮起,照亮带着微微水渍的石板路,一种热闹消下去,另一种热闹在夜晚欢愉起来。
酒肆、花楼开始做起生意,隔着一条街巷也能听到里面的丝竹之声,让人无端神往。
一个高大落寞的人影拎着一壶酒,晃了晃,上了一家酒楼的二层,百无聊赖地坐在外头吹风,看来来往往那些挽着姑娘手臂进出的客人。
也是这个地方,也是喝着酒,当时他心情郁郁,周恒衷忽然上来搭话,谁成想后来自己求亲遭到拒绝,周恒衷却进了她的府,与她朝夕相处了几年,而自己却只能像一个局外人那般无力地看着。
早知有今日。当初何必顾及这个顾及那个,何必过问她的意思,直接进宫去求先帝开恩赐婚不就好了?反正官职权贵这种东西,迟早也是要没有的。
自从他被玉容涵变相撤了官位后,与他来往的人就变少了。模糊不清之事最让人忌惮,众人不知他到底为何惹怒了先皇,自然不敢贸然接近他,往后炙手可热的权臣,如今只有赋闲在家,日日买醉。
皇上让自己去找大长公主,呵,他的如意算盘打得真响——利用自己不愿她离开的心思去抓她。。可他算错了一点,自己与他不同,不会毫无顾忌想要霸占于她。如果找到她的结果是重新把她关进宫里,他宁可一辈子也找不见她。
“空澈大师没说错,我们三个都应验了。”
他永远记得她说这话时悲伤的神色,满目都是身不由己力所不及的无奈,让他心中震动不已。
这句话很简单,但所有要说的、该说明白的,千言万语都包含在了其中。
包括皇上的爱而不得;包括自己的痴心守候;包括她的心有所属,她用一种很巧妙隐晦的方式,委婉拒绝了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出口的情意。
当年是我把你从皇陵接回来的啊。。为何这么多年,你从来没有回过头看我一眼呢?展决忽然难受起来,满腔不甘在胸中翻腾,难解压抑,难过和恐惧像是两股同时失控的江水,搅得他翻江倒海不得安生。
“你到底在哪啊?”他伸手扶额,靠在栏杆上,失神呢喃道。
是已经走了吗?再也不回来了是吗?倘若你没死,会不会想到给我报个平安?我只要你一句平安就好......
展决忽然笑了笑,眼里笑出泪来,她怎会来告诉他?告诉谁也不会告诉他呀!他最是忠君,躲他都来不及呢!瞧瞧,就算被皇上惩处,撤了官职,还要带着皇命去抓她!若果真抓到她,凭那一张伶牙俐齿,他定要被骂得体无完肤吧?
模模糊糊中,眼前好像出现了一个人,拎着一个上宽下窄的酒壶走到了他对面。
“走开,此处有人了。”他一手遮住眼睛免得让人看到自己的模样,一手朝对面挥了挥。
然而隔了半晌,他并没听到对面那人起身离座的动静,反倒听见哗哗的倒酒声。
展决焦躁起来,忍了半晌没忍住,拿下手就朝对面低吼,“我说此处有人,你没听见——吗?”
他忽然怔住,如遭雷劈。
对面那眉目清亮的男子张着大眼睛静静看他,还递过来一杯酒,低声道:“半夜买醉,大人什么时候这么清闲了?”
“大——”
“诶,”那男子赶忙摇头打断他,颇为豪迈道:“此处也不是府衙,不必称我为大人,六公子别客气。”
展决眨了眨眼,就一阵寂静后,一向沉稳的他忽然拍了桌子,蹭得一声站起来,死死盯着对面人。
整个一层都被他惊了,纷纷转眸看向这桌。
展决如梦初醒,心道糟糕,默默坐回原处。酒楼了才重新恢复了热闹的氛围。
“不喝了?”
展决一把把人拉起来,留下酒钱后径直出了酒楼,把人拉进后头的暗巷里。
此处幽暗,一般没什么人行走,只有乞丐会躲在这儿,以展决的耳里,能听出此时四下没人。
“你,你怎么没走?”展决无比震惊地打量她,“你怎么又回来了!你不要命了?”
在他面前的玉烟染一身男装打扮,长发用白玉簪盘起,眉眼俊秀,身子直挺,看起来也像个风度翩翩的少年郞。
可就算这样,她也不能明目张胆出现在大街上啊,难道她不知皇上发了疯地找她,不知她现在已经被当作祸国妖女。。人人喊打了吗?
“我能走去哪儿呢?”玉烟染问,稀薄地月色下,她一双眼睛格外明亮,闪着冷清的光。
“西罗、北晋,哪里都好,都比这儿好,你不知道眼下的情形!”展决忽然无比紧张起来,各种念头一起往上涌,现在朝堂上因为她的事闹得非常紧张,西罗人也捡到她掉在崖下的遗物,于是硬说是靖国逼死了大长公主,要为她讨个公道,西罗使臣已经离开了,北晋那边也传来信,说他们逼死大长公主是故意与摄政王作对,北晋不会轻视这份挑衅。
外忧已经够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