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这天晚上,玉烟染吃了宮宴才回来,洞庭将她扶下车,云梦敲开角门。
西塘见她们回来了,赶忙将门打开,脸上满是兴奋的神色。
“公主快请进!大伙儿都收拾好了,就等公主回来训话了。”
玉烟染边走边笑道:“你们确定是等我训话,不是等我赏钱?”
西塘笑道:“总之是等着公主,公主想训还是想赏,大伙儿都等着!”
“嘴巴这样甜,必是要赏的。”
玉烟染先回正房脱了进宫穿的厚重衣裳,换上一身暖橘色绣海棠花的袄裙,披着玫粉色画白梅的斗篷,带上兜帽,在云梦几人的拥簇穿过东角门进了庭院。
只见两排灯笼整齐地摆在地上,一直延伸到池塘中央的凉亭里,将这一路映衬得温暖明亮。
在夜色中显而易见的是一张张喜庆的笑脸,大家挤在一起,在玉烟染走过的路旁,向她行礼。
她在众人的目光中向亭中设的首位走去,到了近前坐下,温声道:“都坐吧,今日是岁末,不必拘礼了。”
梨溶被送到了宫里,过了年再接她回来,雷子有老子娘要照看,张妈也回家了,府里有家室的,烛夜都给他们放了假,最后剩下的倒巧了,都是她熟悉又亲切的几张脸。
玉烟染起身,举起茶盏,朗声道:“今年是本宫头一回与诸位一同守岁,望年年如此,祝公主府的各位新年诸事平安顺遂,常存喜乐!”
众人端起茶盏,齐声回应:“祝公主万事如意!祝公主府安泰永存!”
高声的祝祷震得烛火摇曳,仿佛也在应和着喧闹热烈的氛围。
玉烟染独自坐在上首,看着弦月和烛夜相谈融洽、洞庭、云梦、静影和晚星划拳猜谜,东丘和西塘狼吞虎咽,心里感到十分放松和宁静。
她太喜欢这样的生活了!
不得不说,众人脸上满满的幸福感极大程度地满足了她身为主人的自豪感,火光将她漂亮纯然的眉眼照耀得发亮,熠熠生辉的眸子里满是对新一年的期盼。
新的一年,希望元京一切安稳,让她有机会做一个不出风头、不惹麻烦、不生闲气的富贵公主,顺便正一正她那莫名其妙歪掉的名声。
不过,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所有事情都未照着她希望的方向运行,她的生活注定是跌宕起伏的,而结局注定是让她难以预料的。
许多年后,当她回想起今日这个愿望时,连自己都忍不住“噗嗤”一笑,并且暗暗庆幸于自己的愿望没有实现。
——
初一一早,大朝会开始。
宫门大开,禁卫军分列在永安大街两侧,大街上滴水成冰,气氛庄严肃穆,文武百官头带乌纱帽,身穿圆领朝服,手捧玉笏,整整齐齐地迈入宫门,觐见天子。
展决身披铠甲,腰配蹀躞,一手按刀,踩着鹿皮军靴,从城楼上行下,对掌管禁卫军的廷尉抱拳道:“大人,巡逻完毕。”
廷尉大人点点头,望着往宣政殿去的人流,道:“今日无论如何都要打起精神,万不可让使臣们在宫里出了差池。”
“是,大人放心,下官已安排妥当。”
廷尉大人笑看他一眼,“你办事一向稳妥,老夫不担心。”
展决低头行礼,“多谢大人抬爱,展决不敢辜负。”
此时天刚蒙蒙亮,冬日里天寒地冻,诸位大臣们虽然身穿厚袄,双手拢在袖中,但依旧冻得微微蜷缩,步伐沉重。
他们踏过红毯,走向朦胧中巍峨的殿宇,神情恭谨肃穆,等着朝拜天子。
一片瑟缩的人影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挺拔如青松的身影。这画面颇有鹤立鸡群之感,引人注目。
展决眼力好,一眼便瞧见了,他与廷尉大人站在稍远处,便出声询问:“大人,那人是谁?”
廷尉大人也注意到了此人,道:“许是哪国使臣吧,不是咱们朝堂中人。”
那人越走越近,逐渐暴露在两人视线中。
他高冠博带,身披暗紫色鹤氅,腰间挂一双血红色七玉杂佩,行走时,有叮当悦耳的撞击声传来,无声诉说着玉佩主人举止的优雅从容和高贵的皇室权力。
两人见到那两串玉佩,瞬间便知晓了,这位穿着不凡的年轻人就是北晋六皇子,萧玄泽。
北晋历史悠久,底蕴深厚,北晋人效仿古人,佩玉不像别国只佩戴一块,他们喜爱佩戴一串各色玉饰,俗称杂佩。
听说北晋皇子每人都有一对七玉杂佩,每一串悬挂七件不同玉器,其中一对玉器为特制,与众人区别,以显示每位皇子独一无二的地位。
确定了身份,两人再往他面上瞧去,这一瞧,不由一惊,两人同时心道:好相貌!
他今年十四岁,还属少年,但已生得器宇轩昂,眉目俊朗,远远行来,十分有气势。
他生了一张端正朗阔的面孔,目光澄净坚定,如墨般漆黑的瞳孔中仿佛要射出两把羽箭,遥指宣政殿。他微微抿着唇,神色镇定,微微抬起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