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容涵还静默地立在原地,目光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一会儿飞到天上,一会儿落到假山顶,最后停在不远的青草地上。 那里是当年玉烟染杖责他奶娘的地方。 他看着那个素日里对他不苟言笑、唠叨训斥,却对着母后点头哈腰、笑脸讨好的女人露出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表情,心中只有一种感觉:特别痛快! 当他听到那个老女人骂骂咧咧着抬出母后的名头想要吓住玉烟染的时候,他恨不得冲上去亲自给她两巴掌。 而玉烟染一点都不在意,只让人继续打,他差点都忍不住要为她叫好了。 因为这件事,他那奶娘去了半条命,再不能跟在他身边,像监视犯人一样事无巨细地向母后禀报他的情况。 而她虽然没有被皇祖父斥责,却被启智殿的烛夜女官罚坐思过了整整一日。 他很小就知道父皇母后不喜欢这位公主,他自己也曾觉得她骄矜狂傲,仗着公主的身份为所欲为,和他的奶娘是一样的人。 却没想到她竟然会为了帮他出头,不顾对方身份、不顾名声、不求回报,不惧后果,只轻飘飘一声令下,就将人打了。 年仅五岁的她却做成了他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那时候,她就像一道温暖的光,给了他冷冰冰的生活中难得的一丝温暖,让他知道在这个人人只想自保,只想上位的宫中还有善意的帮忙,有公道可讲;让他知道权势不仅能用来欺压别人,还可以反过来保护自己。 今日也是端午,他紧赶慢赶赶回宫,本来应该先去给母后请安,却鬼使神差地先走到了这里。 “殿下?”跟着的小太监见他站着发呆,轻轻出声询问。 “无事,去凤藻宫吧。” —— 凤藻宫里。 “儿臣给母后请安。”玉容涵微垂着眼眸,行了个跪地的大礼。 “起来吧。” 入画上前要搀扶他,被他无声挡开。 皇后一身雍容坐在软椅里,目光挑剔地将玉容涵看了一遍,有些不满他拂开入画。 “坐吧。” “是。”玉容涵轮廓深邃的眼眶中,眼睛里弥漫着看不出情绪的大雾。 入画将宫人都带下去,殿中只留他们母子二人。 皇后皱眉打量他,问道:“去了芒山一趟,可有什么收获?” “芒山书院的规矩严格,学风清正,布局合理,儿臣觉得受益良多。” “哼,还受益良多,你也不看看你不在宫里的这几个月,二皇子有多让你父皇重视。整改国子监的事情根本就不用你管,你却偏要主动跟着去芒山书院考察,害得本宫每日都要提心吊胆,生怕你在外面有什么意外……”皇后越说不满越多,一手抚着心口,神情哀怨。 玉容涵默默听着,心中却在想,母后不过是怕他在外面受了伤或者丧了命,她没了唯一的儿子,坐不稳皇后的位子吧,这点他早就知道了。 皇后见他抿着唇不搭话,不由得更气,抬高了声音:“我同你说话呢,你那是什么态度?本宫就不明白了,我是你母后,你怎么对我总是这副不咸不淡的模样?当初我拼了一天一夜把你生下来,本以为能母子一心,相互帮扶,谁知你却这么让我不省心,一点也不体谅我的苦衷!” “母后息怒,儿臣从没有想要违逆母后,让母后伤心,是儿臣做得不够好。”玉容涵起身又跪下,声音有些低。 皇后见他认了错,面色总算有些和缓,让他重新坐下,语重心长地叮嘱道:“你如今才十三岁,政事上的事情不用那么急着上手,你父皇还年轻,别让他觉得你急着想取而代之。你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读好书,让你父皇看见你的孝心,怎么讨他欢心怎么来,知道么?” “母后,只有国子监整改得好儿臣才能在那里更好地读书。”玉容涵不动声色地辩驳。 “糊涂!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你为何要读书?你又不用考科举,不用入仕,你读书是为了让你父皇看到你有治国之才,在他百年后放心把靖国交给你!” “你和二皇子只差一岁,就算你占嫡占长,可万一你父皇喜爱玉容灏胜过你呢?他还年轻,日后还会有其他皇子,你必须尽早将太子之位攥在手里才行啊!”皇后说到这里就觉得胆战心惊。 “母后的顾虑儿臣明白了,那国子监……” “国子监的事你不用管了,母后会让你外祖父家配合皇上整改。你外祖父家在朝堂上得力,说得上话了,你才能更有把握当上太子。”皇后揉了揉太阳穴,看起来有些疲惫。 “儿臣听母后的就是,母后累了。儿臣不打扰母后休息了,儿臣告退。” 皇后见他屈服顺从,心中满意,点点头:“去吧,回了宫换身衣裳,去看看你几位皇弟皇妹,你父皇看到你友爱兄弟姐妹会高兴的。” “是。” 玉容涵站在凤藻宫雍容贵气的牌匾下,心中忍不住孤凄,他的母后在意的是他能不能让父皇满意,在意的是他能不能当上太子。 她从不曾在意过自己高不高兴,累不累、孤单不孤单,有没有被欺负。 他从芒山回来,她没问过一句他在外面过得好不好,没嘱咐过一句话,没道一句心疼想念……他有时候甚至会疑惑,他真的是母后亲生的么? 带着满腹不能对人言的怅然回到临阳宫,进了内殿,宫人恭敬地上前给他宽衣。 “凤藻宫可送了东西过来?”玉容涵的声音净若清溪。 “回殿下,送来了,是柔欢长公主送的回门礼。” “拿过来我看看。” 那太监呈上一个托盘,玉容涵有些迫切地撩开上面盖着的锦帕,他刚回宫时间仓促,只知道她回来的消息和上午时凤藻宫的情形。 上面是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