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烟染对展决解释道:“她们是我的侍女。这里东西不多,一晚上就能收拾好。另外随行的还有一个侍女,我们四人就劳烦大人了。” 展决赶忙推辞。 玉烟染看了看两人身后,问道:“弦月呢?” 云梦和洞庭赶紧给玉烟染屈膝行礼,云梦答话:“弦月姑姑回来的时候被村头的吴婶请去打络子了。”洞庭则趁这档口快步进了屋内,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 玉烟染见了,便道:“诸位一路辛苦,本该备茶款待,奈何这里简陋,杯盏不全,本宫实在惭愧。如今天色也晚了,就请诸位先去歇息,待本宫回去再谢过诸位。”说罢,便让洞庭送展决等人离去。 洞庭不动声色地给了那宣旨太监一个荷包,太监颠了颠沉重,再次向玉烟染道了喜,语气更客气了些,才喜滋滋地走了。 小院重新安静下来,云梦喃喃地说道:“我们,真的要回宫去了?” “公主,您总算是苦尽甘来了!”洞庭扶着玉烟染在桌边坐下,才说了一句,眼圈都红了。 云梦回了神,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我去把弦月姑姑叫回来,她得乐疯了!” 玉烟染就笑道:“瞧瞧,再不回去,云梦真成了野丫头了。” 洞庭倒水,玉烟染坐在桌边发呆。真想不到还有回去的一天啊,还记得刚来的时候,心中委屈愤恨,难以排解,弦月搂着她劝道:“哪怕一生在此,失了公主的荣华,难道还要失了身为公主的气度么?” 她笑了笑,端起磕掉一块瓷的杯子饮了口白水,面上的神情却像是在饮琼浆玉露,一派恬静。不一会儿,就见云梦拉着弦月走进来。 弦月一步步走到她身前,跪下,流出一串眼泪,“公主——” 玉烟染弯起唇角:“姑姑,随我回宫吧,想来母后觉得我们在她面前晃了一年,已经看腻了。” 当晚,四人将茅屋里的东西收拾齐整。本来带来的东西就不多,刚来的时候这茅屋还是漏雨的,许多东西都淋坏了,剩下从宫里带出来的衣物在这里穿着不方便,一直放着;一些首饰被拿去换了银子;至于她们在此处用的东西,想想也不可能带回宫里,所以拿的东西真没有多少。 四人围坐在一起,望着这个狭窄简陋的小茅屋,从来没想到有一天将要离开时会有些舍不得。一阵沉默后,云梦抬头问道: “公主,太监来宣旨的时候,您好像一点也不吃惊啊,您难道知道皇上会派人接我们回京?” 玉烟染想了想,才说道:“我并不知道。不过皇兄派人来,也没什么好吃惊的。” “是因为您上的那道折子么?” “不错,想来皇兄看我太可怜了,就让我回去了。”玉烟染摊了摊手。 洞庭有些不敢置信:“公主莫非是向皇上哭诉了?” 玉烟染抿了一口水,故作神秘。 弦月想了想,突然脸色大骇,小心问道:“公主莫非答应皇上——” “姑姑,您放心吧,母后的用心我怎会不知?我是不会如此糊涂的。” 弦月明显松了一口气。 云梦看了看两人,忍不住再问:“公主,您到底在折子上写了什么呀?” 玉烟染很随意地说道:“没什么,只是请安折子而已。” —— 四天前。 皇上的书房中,烛火明亮,玉兮捷还坐在御案前批改折子。太监都立在不远处,但根本不敢去瞄折子上的内容。 室内一片寂静。 玉兮捷从面前成片的文字中抬起头,揉了揉眼,难掩困乏。 他随手抄起下一本折子,心道,这是今天最后一本了,剩下的明日再说。 许是这样想有了干劲,唰地一下展开折子,随即大片空白映入眼帘。 玉兮捷愣了愣,心道,好久没见这样简短的折子了。 他随即瞧了瞧落款。 ——玉烟染。 反应了一下,玉兮捷才想起来这是谁。女子闺名知道的人本就少,公主有了封号就以封号称呼,因此当这三个字写在折子末处,突然有种很正式的意味。 玉兮捷回了神,心中有些计较后才去看折子的内容。 寥寥数字,只两句话。 “皇兄安好?臣妹想回宫。” 玉兮捷又愣了愣,思忖片刻后,终于在折子上落下一个朱批。 “准。” —— 第二日一早,玉烟染由弦月等人服侍,换上了之前从宫里带来的衣饰。她们来时,弦月就带了几件稍大一点的衣物,刚过了一年,玉烟染虽然长高了些,但也能穿。 玉烟染带着三人出去,展决已经带着人等在村口。 “有劳展大人。”玉烟染对他点点头。 刚要走,村长带着一众村民齐齐跪在身后,望着玉烟染,似是极为不舍。 “公主,您,您保重。”一个妇人说着就掩面哭起来。 她这一哭像是开了水闸,一时间哭声此起彼伏。 弦月几人也忍不住红了眼圈,向乡邻一一道谢,感谢他们这一年来的照应。 展决偷偷看向玉烟染,见她嘴角挂着温和的笑意,眉眼染笑,但眼神却有些飘忽,似是在出神。他恍然,她这是愣住了。 展决心道:这是没想到这些乡民对她如此不舍吧。看来公主这一年在这里自有另一番境遇,也不白待。 玉烟染回过神,命洞庭端了一碗水来,以水代酒敬各位乡邻。 她心中震动,他们是真从心里觉得,她回了宫,做回高贵的公主,这一生都不会有机会再见面了。所以他们前来送她,不仅是不舍,更是鼓励她,以无比肯定的心情期盼她的未来好好的,再不会回到这里。 玉烟染转身离去,烟霞色的两只大袖灌满风,被徐徐吹起,烈如朝霞。 她深吸一口气,只觉胸中舒畅,于是荡开衣袖,率先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