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瑶是被贬小厮们都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是长歪到曲江那一片歪脖树上去了。
可偏偏此时这个被贬谪的女人面不改色,一连镇定的对那苏尚宫行了一礼。
“不知宫正回来,罪臣如此模样,失礼了。”
她卑谦不卑贱,镇定不慌张的样子婉娘全都看在眼里。
“瑶儿,你长大了。”
她忍不住由衷的感慨。
苏婉娘记得,她第一次见东方瑶,其实是在十四年前,那时候的东方瑶还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喜欢混迹在太监婢女群中无忧无虑的玩耍,每每她回去禀告小孩儿的现状,昔日的皇后,也就是如今太后总是微微一笑:“还是个孩子罢了,再等等吧。”
于是四年之间,皇后再也未管过她,久到婉娘以为皇后已经忘记了这个曾让自己心心念念十年的孩子。
然而忽然有一天,小公主元香为皇后念了一句诗:势如连壁友,心似臭兰人。
只这一句,皇后大加赞赏,问是谁写的,小公主不敢骗人,说是在弘文馆捡到的。
婉娘派人去查,弘文馆的大学士严静思毫不犹豫。
“是馆中婢女东方瑶所写。”
从此以后,东方瑶便由皇后提拔,成为了当时还是郡王李怀睿的侍读婢女。
因缘际会,兜兜转转,一转眼,没想到当年的小女孩儿都长这么大了。
她性子倔强,和祖父东方瑗如出一辙;她心似琉璃,和母亲盛氏极为相似。
可是她又不同。
婉娘大概猜的到,太后一直想不明白的那个问题。
因为盛氏。
如若不是因为去世的早,她也必定不会是一个平凡的女人。
“姊姊真的觉得我长大了么,没有觉得我为母亲丢脸了吗?”
东方瑶低声道。
“没有,你没有。”
婉娘坚定地对着东方瑶一笑,表示她没有说谎,然后缓缓举起手中的一份新的敕书,声音微微抬高:“太后有旨!”
遽时,人齐齐跪礼。
婉娘翻开敕书,朗声道:“擢楚州司马东方瑶迁楚州长史,赴任期限,宽限半月,沿途驿馆皆不可妄自驱赶催促,懿旨在上,钦此!”
马车上,忽有个少女撩开帘子:“芍儿,你快上来吧,这样走着很累!”
那被叫做芍儿的也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圆脸大眼睛,此时却撅着一张小嘴:“娘子都不顾芍儿的性命了,还管芍儿的脚做什么?走烂了才好,走断才妙!”
东方瑶哭笑不得,这个丫头,怎么比她自己还倔呢?
想起在长安殿中,东方瑶严肃的对芍儿说不能随她去楚州,芍儿竟然二话不说,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就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说如果东方瑶不带自己离开,她就以死明志。
东方瑶可吓坏了,只好当场答应了,可是此去楚州一路艰险,自己人生地不熟,何苦要拖累芍儿,于是她故意将离开的日期说迟了一日,却没有想到今日芍儿依旧如约而至。
“如果不是婉娘姊姊,娘子当真丢下芍儿在长安了!”
芍儿鼻子一酸,眼圈也红了大半。
东方瑶赶紧安慰她:“傻芍儿,我不是要丢下你,我是怕你跟着我吃苦,你在长安还有家人,为何一定要跟着我呢!”
芍儿道:“父母的恩情许多年前芍儿就已经还清了,了无牵挂,但是这一次,芍儿想要跟着娘子,娘子就是芍儿的亲人!”
认准了这一点,芍儿就绝不回头。
东方瑶凝视着芍儿幽幽一叹,她这是何德何能,得芍儿如此呢?
“娘子,芍儿还是不明白,”芍儿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道:“娘子为何一定要惹怒太后替废帝求情呢,难道就没有更好的法子么,芍儿真怕娘子回不来了!”
为何一定要替李陵求情?
东方瑶苦笑,要是她说她自己也想不太明白呢。
她完全可以做个样子,等到太后生气警告自己便立即收手,可是她为什么没有那么做?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许她真的是爱好和平吧。
东方瑶自嘲的一笑。
但是有一点她是知道,只要太后想明白,便不会杀她。
“我早就对殿下说了,我是在为她分忧,太后怎么会伤害一个为她分忧之人?”东方瑶慢悠悠道。
芍儿抓抓头:“啊?我不明白。”
然后凑近东方瑶,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只要太后废帝,一定会有人出来反对,我成为这其中第一人,可以让别人知道,就算是太后身边最亲近的人,忤逆了她的心意也绝对没有例外!”
东方瑶大大方方地说。
是,她的确是算计了太后,但是为太后分忧是真的,不做无把握的事,这也是太后教她为人处事的道理之一。
祖父和父亲是无私伟大的,他们用自己的生命来和太后抗衡,可是如今全族已经剩下了自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