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能默诵么?”
且说箜篌教习听出了许年话中的迟疑之意,淡淡的似审视又似催促的说了一句。
“可。”
适才许年听了箜篌教习所言之语,正是心中犯难骑虎难下之时,不过两世为人所锻炼出的心境还是让他快速收拾好精神,在下一刻,他直面女教习的双目再没有显现出半分慌乱。
“嗯。”
箜篌教习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左手凌空虚指书架一角,摆放在那里的沙漏立时翻转过来,随着时之砂的匀速流淌,六百息计时正式开始。
翻开书册第三篇,许年当下便是心中一松,原来是这篇文章,此文自己见过,这不就是那前生中广为流传并被选入高中语文课本的为学么!这么一篇必背的经典文章,在前生随便拽出来一个好学的高中生都能流利的背诵,这又怎么能难倒许年,就算是不给他六百息时间,他也是能当场成诵!
真是运气啊,碰上了一篇自己熟记与胸的!
却说随着许年紧绷的神经放松,呼吸自然也随之平缓的了许多,但这一点当下便被感知敏锐的箜篌教习发现了。
“正数第三篇为学不必背诵了,背倒数第三篇。”
什么?!
这也行?
重又紧张忐忑的心中虽如此想,但许年的口中依旧是恭敬的言道:“是,先生。”
翻开倒数第三篇,许年扫过一眼,便是双目紧闭以掩饰住内心以及外在的表情,这一篇他更为熟识,几可倒背如流此文是岳阳楼记。
这一次,箜篌教习也未再出言,她回首转身又是看向窗外,也不知那松林竹海中有何特异之处。
六百息时间,不过是后世的十分钟,就这篇简短的岳阳楼记而言,一个聪敏之人十分钟是可以背下来的,和刚才的那篇为学一样,两篇都是篇幅不长,从这一点也能看出,箜篌教习是手下留情的。
在百息沙漏翻转了六次后,许年合上了手中书册。
“先生,弟子背诵完毕。”
“好。”
箜篌教习看着窗外夜色中随风而动的竹林,淡淡的语声再次传来,这其中似乎有些莫名的期待感,“背诵这篇岳阳楼记。”
“是。”
“庆历四年春,滕子京谪守巴陵郡”
许年吐字清晰郎朗而言,虽不是刻意抑扬顿挫的朗诵却也是停顿轻重甚为得当。
“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乎。噫!微斯人,吾谁与归?”
不到二百息时间,最后一句落下,许年便将岳阳楼记背诵完毕,其中一字无错,与此同时,黑袍女教习也再次转过身形,语声淡然中压着急切,冷冷中透着期待。
“许年,那篇文赋是一位前辈悟得,又在书院研习三载方才补全的神书,这篇神书从未出过元一书院。”
“今次权当你真是从青龙边关的杂货摊上所见所闻、所读所记,我不追究你是如何知晓全文的我只问你,你可曾见过一个约五十多岁的书生?或者也并非书生是个酒客,也或者是其他装扮”
“你,可曾见过此人。”
箜篌教习罕有的长长话语落下后,随着哗啦一声轻响,许年但见墙壁上一副画轴展开。
上面是一位背负带鞘长剑右手拿着折扇的中年书生,其衣带飘飘,玉冠束发,眉目细节上刻画的惟妙惟肖,尽显其人儒雅俊逸之风。
果然是寻人,果然是和那篇文赋有关,画上的人应是箜篌教习很重要的人吧!
可是
我从未见过此人,并不知道这人在哪。
许年可以想象的出箜篌的教习失望的样子,淡淡中透着酸楚,或者期望后更深的失望只是弟子真的未曾见过。
“弟子,未曾见过。”
终于,许年颇有些不忍的说出了这句话。
“哦”
箜篌教习淡淡的应了一声,缓缓踱步至那幅画卷前,负手背对着许年,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给许年解释,“画卷上的是我的师傅,致知先生。”
许年能看到,那画中书生所持折扇上写有致知二字。
“致知先生与二十年前下山游历,至今音信全无、不知所踪我本以为你是受过先生指点方才知晓神书文赋,如今看来,是想岔了。”
原来箜篌教习的师傅失踪了,原来这才是箜篌教习格外照拂自己的原因许年默然当场静静的听着箜篌教习所言。
“画中的师傅不过三十许岁,而今日想来已近六十花甲之龄,师傅与我有恩,我却不能服侍于前以全师徒之情,此为我之憾事”
是真的只有师徒之情吗?女教习的眼中似又浮现出那日家乡残垣断壁中的情景。
“他们杀了我爹娘”
“不要怕,有我在。”
“你可愿拜入我门下。”
“我、我愿意”
父女之情?兄妹之情?又或者此刻女教习蓦然失神,阁楼中寂静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