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大雨倾盆而至的天,电闪着、雷打着、风卷着云。
光线黯淡下去,好像谁不小心打翻了墨汁瓶,天幕上染了一层黑色,于是天地融合了在一起,世界一片混沌。
一阵苦涩的香气弥散,屋外狂风阵阵,树叶间发出了“唰唰……唰唰……”的诡异声音。
所以这一天,陈慧心格外早地躺倒床上。
这天夜里,她的灵魂飘飘荡荡,仿佛又回到了山外小镇上的大宅子里。
青石板上,青苔苍绿,好似在欢迎故人重临。
花还是照样的开,清冷而又悲怆的声音依旧在她身后响起,就像寺庙檐前的金铃玉铎相撞那样清悠意远,又像是短笛洞箫吹奏时的凄哀情深,堪比拟像云深处回绕的春雷。
似近又远,在慧心的身后蕴蓄飘荡,一字一字,全都敲打在陈慧心的心里。
他说:“我等你许多岁月,实在等你不见,我就自己来了。”
他的声音还是当初那么年轻的感觉,可她的声音已经变得浑浊起来。
陈慧心不敢转过头来,眼里突然涌起一层水雾。
她忽然想起来了,梦里的这个人其实和丈夫一点也不像。
“你不回头吗?”
男子的声音里有些生气,陈慧心听出来了。
她摇着头转过身来,满脸都是眼泪。
眼前的男子果然一点也没有老去,还是那么年轻,生机勃勃的样子,果然和头发花白的丈夫一点也不像,这个人,不是她的丈夫,她丈夫个子矮,而他个子那么高,丈夫有点黑,样子从来都不会看不清楚,但梦里这个人,肌肤还是和几十年前一样,没有一点褶皱,也不暗黄,时间,仿佛在他身上都停滞了。
她的记忆忽然一下子都明晰了起来,犹记得上次见他,他脸上弥漫的迷雾都快要消散了的,如今这些雾气又重新聚拢过来。
她还是看不清眼前这个人,但她知道,他正生气的看着她。
陈慧心又哭又笑,但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笑着笑着,她心里忽然就像是洞开了一个血口,她看见自己对着心上的血口说:“该忘记了。”
是啊,该忘记了。
他还是个英俊的青年男子,而她已经垂垂老矣。
如今她有夫有子,家庭和睦。
该忘记了。
年华迟暮,不想重坠绮障。
人老珠黄,像一堆熬干煎尽的药渣,与眼前人对坐,那是何等的窘迫。
男子只是固执的看着她,仿佛还是很多年前那样。
陈慧心不想去追究她究竟错过了了什么,
是时光走散,她才失了故人。今生不能再最梦好的年华里等到你,那就算了,等来生吧,如果还有来生。
她是个坚定的人,慧心一连三遍对自己说道:“忘记吧,忘记吧,忘记吧。”然后忽然就从梦里醒过来了。
醒来以后陈慧心发了很久的呆,然后决定今生就是这样了,一直要和丈夫和和睦睦,琴瑟和鸣的过完人生最后的迟暮之年。
可她没想到,这一次再醒过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故事终于又回到了我所熟知的轨道上。
那一日,已经人至中年的老师罗经纬,在办公室里看到了刚来报道的代课老师章邵芬,女人冲她灿烂一笑,他忽然就好像穿越了时空,又回到了年少时的那个下午,那个貌美得惊人的姑娘迎着风走过来,然后他一眼就沦陷了。
其实他当时的想法是,他要回去,回去看看他的慧心姐,告诉她他忽然很想念她。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走到了章邵芬的面前,对着她手足无措地笑。
这一笑之后,才生了后来的许多事情。
老了老了,也不得安宁。
自那以后,他看着陈慧心的时候越来越暴躁,有时候甚至想对她动手,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只是没由来的火气上来。他也想,或许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好人,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去找什么真爱。
他自觉已经对不起慧心,所以不能再对不起章邵芬。
于是临到末了,他还要闹离婚。
其实但凡慧心有一点犹豫和迟疑,他都是欢喜的,可是慧心只说,孩子怎么办?
他胸腔里的火气又一下子上来了,那是他第一次对她动手,却不是最后一次。
离婚的事反反复复,两人花了一年多也没谈妥下来。
我记得是谁说过,一场婚姻结束的时候,两个人斤斤计较,寸步不让,是因为潜意识里舍不得对方就这么离开,所以斤斤计较,恨不得这场离婚能离到死。
罗经纬是这么想不是,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陈慧心不是这么想的,她是真正不惧这场离散的,但是她顾虑孩子,她不想如当初的母亲抛下她一般,抛下自己的孩子,让他们在这人世间,受这许多苦。
她只是想把孩子的后路安顿好。一开始的时候,罗经纬是同意陈慧心要求的,可是章邵芬不同意,章邵芬说罗经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