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见过太后娘娘。”
宫女恭恭敬敬地福身, 太后多年来的养尊处优使得她未显多少老态, 气度不凡、通身皆是一片雍容华贵。太后稍微抬起下巴, 将幼清审视一番, 随即慢悠悠地对宫女说:“你退下吧。”
“是。”
宫女站直身子, 余光望了一眼满脸茫然的幼清,虽是心有不忍,却仍是听从太后的指令,缓缓地退下了。
“你说阿姊会来的。”
幼清偷瞄一眼太后,想要追问宫女,只是他才踏出一步, 张嬷嬷已挡至身前,轻蔑一笑。
她不甚恭敬地对幼清说:“贵妃娘娘暂且有事,脱不开身来, 太后娘娘知晓此事以后, 怜恤王妃身怀六甲, 独自在此,王爷势必无法安心, 是以决定前来行宫陪王妃一同食斋,亲自谢过菩萨保佑。”
幼清当然不乐意,他忙不迭地摇了摇头,“不、不用的。”
稍微想了一下, 幼清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我可以待在这里, 等到阿姊忙完再过来的。”
“等贵妃娘娘过来?”张嬷嬷一拍脑袋, “哎呦”了一声, 笑着说:“年纪大了,瞧我这记性儿,忘了和王妃说清楚,贵妃娘娘的意思是王妃在行宫的这几日,既然有太后娘娘,她便不过来了。王妃呀,怕是见不着贵妃娘娘了。”
幼清瞪大眼睛,“阿姊不会的。”
“不会?”那日张嬷嬷前去从嘉王府,却生生受了几十下仗打,本就对幼清记恨在心,更何况此时幼清又是太后的眼中钉,她自然对幼清没有什么好脸色,便阴阳怪气地问道:“王妃怎么摆出了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张嬷嬷冷笑一声,“太后娘娘久居后宫,如今为王妃屈尊降贵,亲自前来作陪,王妃倒好,心里非但不知感恩,甚至当面甩脸色。”
“……当真是放肆!”
说着,她盯住幼清稍微隆起的肚腹,出言嘲讽道:“说到底,还是商贾人家的习气不好,日后这王府里的嫡长子,可不能沾上一股小家子气和铜臭味,否则不止会让王爷贻笑大方,就连太后娘娘也会跟着面上无光。”
幼清听得不太开心,他捂住自己的肚子,拧起眉尖慢吞吞地说:“金陵有一个阿婆,已经活到了一百零一岁,到现在都还能跑能跳,能吃能喝的,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她会这么长寿?”
张嬷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早已领教过幼清借题发挥、胡搅蛮缠的本事,是以虽不感兴趣,还是做足了面子,“老身愿闻其详。”
幼清一脸无辜地说:“因为她从来都不多管闲事!”
“……”
张嬷嬷狠狠瞪了他一眼,正欲开口,太后怜悯地瞥向幼清,不咸不淡地制止张嬷嬷:“罢了,他痴痴傻傻、不成体统,从不晓得礼仪大体为何物,张嬷嬷何必用他计较。”
管他是太后还是谁,说自己傻都不行,幼清不满地纠正道:“我不傻。”
张嬷嬷冷笑,“不傻?”
太后一个眼神递过来,她心神领会道:“你已痴痴傻傻几个月,太后娘娘念你腹中怀有皇室血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曾传唤过王妃,也不曾逼迫过王妃,然而今时不同往日——”
“王妃也该老老实实地交出虎符了吧?”
“什么?”幼清眨了眨眼睛,疑惑地问道:“什么虎符?”
“既然王妃自己记不起来,那么便由老奴来帮王妃理一理。”张嬷嬷面无表情地说:“王妃失忆以前,受了传召,特来慈宁宫拜见太后。”
她只字不提当日幼清进宫,不过是太后为立一个下马威罢了。而幼清被传召入宫以后,太后避而不见,遣了宫女前去推托自己有事,让幼清暂且在慈宁宫的正殿候着。
只是这一候,便候出了大问题。
世人皆知,太后自先帝驾崩以后,在慈宁宫设有佛台,她日日夜夜在此诵经祈福,不问世事,一心向佛,却鲜少有人知晓,太后在慈宁宫里亲设佛台,其一是为祈求太平盛世,其二则是为……藏匿虎符。
饶是再不信苍天鬼神之人,也不会无故触碰佛像。
这般想着,太后便将她手上的那一枚虎符藏至金身佛像的莲花座底,平日只允许深谙内情的张嬷嬷清理灰尘。
就这样,十几年如一日,太后原以为虎符藏于此处,便可万无一失,丝毫没有想到会有人胆大包天,对神佛既无畏惧之心,也无尊崇之意——
幼清被撂在慈宁宫的正殿内,他左等右等都等不来人,又走不掉,只好自己给自己找乐子。
少年倒不怯生,他这里摸一下,那里瞄两眼,最后盯着佛台上的那座金身佛像,忍不住用白生生的手指头抠了一下镶嵌在莲花座上的猫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