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怎么简陋的堂屋里,官宦人家的子嗣苏陌白点明了今日的主题:
“我这些日子回江宁探亲,凑巧遇着干姐姐,未曾想到,她不过嫁为人妇近三年,便被折磨的不成样子。此番,我却要为我阿姐讨个公道。”
对面黄姐夫终于发了声。他懵懂问道:“你……小公子的阿姐……是谁?”
话刚问毕,便被身旁的紫青狠狠拧了一把。
紫青却是一笑:“小公子说的可是我姐姐,黄花?她怎需要旁人做主呢?我家众人可是待她极好呢!”
此时苏陌白却不再多言,只展开扇子扇风,瞧见那紫青不依不饶的望着自己,便出声道:“你是当妓子的,我不同你说话,喊你恩客同我说。”
一句话出去,紫青便涨红了脸面。
自她被黄姐夫赎出青楼,又扶成平妻,何曾受过这般羞辱,一时险些将一口银牙咬碎,眼神恶狠狠的剜向对面黄花,立等着众人离去后便好好惩治她。
此时黄姐夫终于清一清嗓子,做出万般温柔模样同黄花道:“娘子,你将为夫平日待你如何讲给你兄弟听,莫因着小事误会,倒令我们自家人生了嫌隙。”
按剧本,此时便该黄花站出来,将手臂上的伤处亮在人前,痛斥黄姐夫如何占用了自己的嫁妆银子,如何用这些银子赎了窑姐,如何将窑姐扶成平妻来羞辱她,如何赶她出去赚银钱养活一家人,如何任由窑姐紫青打她骂她。
然而此时她光顾着流泪,已是一句话都说不出。
一旁柳香君等的心急,瞧这黄花万般不给力,立刻跳了出来,指着黄姐夫便骂了个狗血淋头。
黄姐夫平日因黄花的忍气吞声而助长了嚣张气焰,见一介不相干的妇人也能指着自己鼻子臭骂,立时起了身便要提起凳子甩过去。
对面李大山倏地便站了出去,对着黄姐夫一努下巴:“在下抢劫杀人,才从牢里出来……”
他身材高大威猛,面上不笑时瞧着吓人,同想象中的杀人犯十分相似。黄姐夫胆颤着后退两步,向黄花瞧过去,结结巴巴道:“娘子,怎地你娘家……有这许多……人……人才……为夫我竟不知……”
苏陌白待他抖完,方道:“今日而来,是想将我阿姐带回去。有两种做法,还请你斟酌。”
“第一,你归还我阿姐嫁妆银子,前后共计八十两。在和离书上画押,从此各自安好。”
一旁紫青立刻接上:“不可能!家中何时花用过她的银子,你们这是要明抢!”
苏陌白向李大山一揖:“还请李阿叔帮小侄动手,免得我心中不忿而将此事告诉了我阿公,场面闹的太大。”
李大山一步过去将紫青如拎小鸡一般拎在手中,只左右开弓轻轻几下,那紫青便被扇崩了牙,嘴里包了满嘴血水,打着颤站在了墙边。
而黄姐夫连阻止都不敢阻止,唯恐那厚重的巴掌便落在自己身上。
苏陌白见到此景,心中隐有不忍,转头望向芸娘,在芸娘鼓励的眼神下,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
“第二,你去牢里坐满三年,出来后再还上这八十两银子。大晏各处知府或提刑官都曾是我阿公的学生,各地牢房都可任你挑……”
此时黄姐夫终于意识到今日黄花搬来的救兵不是打马虎眼,可能真的想要同他和离。
然而八十两银子,他这一辈子也攒不够啊。
他战战兢兢将对面众人再打量一番。书生说他家是官爷,口说无凭;壮汉只是能打人罢了;其他都是妇孺,不值一惧。
内心权衡过,他咬牙道:“你等血口喷人,我根本没用她嫁妆银子,她家穷的叮当响,哪里有那许多银子。”
他这个抵赖的行径确然在芸娘的预料之中。然而却也令她无奈。
富人家嫁娶,因嫁妆众多,会专门有个嫁妆单子。然而穷人家陪嫁本来就少,在嫁娶流程上能简则简,哪里会有嫁妆单子这种玩意。
此时轮到芸娘上场。
她瞧一眼还在墙角啜泣的紫青,问向黄花:“阿姐,这个窑姐,当初是花了多少银子赎的身?”
黄花道:“他前后从我这处哄骗去了三十余两银子,方将这姐儿领回家。又抢强去十两银子为她买衣裳首饰。只此一处,便用去了四十两。”
芸娘瞧向黄姐夫:“是也不是?”
他一扭颈子,决意拼着挨一顿揍,否认到底。
芸娘便转头问向紫青:“你来说说,他可是花了这许多银钱在你身上?”
紫青瑟瑟发抖,承认不是,否认更不是。经了上回的教训,再不敢轻易出声,只继续将那不值钱的眼泪淌个不停。
芸娘便转头继续问黄花:“其余的四十两花在了何处?”
“这堂屋里的家具是我婆婆逼着要,花了十余两……”
“我公公去逛私窠子中了旁人的仙人跳,相公逼着我拿出二十两去赎人……”
“余下的几两,家中平日过活,油米肉菜,用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