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车窗的窗棱,不发一言。
“阿姐,你说我们日日去催促那书生,她会不会就不会死?”
青竹同她想的一样。
如若当初她日日都去堵那书生,说不定事情是另外一番景象。
然而谁又能提前知道那许多“如若”与“说不定”呢?
骡车到了秦淮河边。
河水乌青,阴风阵阵。
这是秦淮河的下游,这个河段芸娘从未来过。
没有花坊会驶到这处来。
所有的繁华背后都是一团狼藉。秦淮河中上游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销金窟,下游却满是盘旋在河面上的旧陋平船。
船上没有帆,却有网。
船上的不是渔民,网子捕捞的不是鱼。
然而他们对从河里所捞之物的称呼同芸娘对恩客的称呼没有什么不同。
都被称为“鱼”。
芸娘将为妓子买胸衣的恩客戏称为“大鱼”、“小鱼”。
船上人将他们网上的尸体称为“鲜鱼”、“烂鱼”。
“鲜鱼”是刚刚落水没多久就被捞上来的尸体,那时尸身还没被鱼啃咬多少,尸体也还没发胀,是最“值钱”的时候。
“烂鱼”则是指已经在河里不知泡了多久,已经被鱼啃咬的尸骨不全、发胀到出现“巨人观”的尸体。到了这种程度,如若没有异于常人的特征,就连亲人也无法辨认,往往是“疑似亲人”拿出微薄银两将尸身赎走,顺便让船上人背着尸体送进巨大的棺材里。
龟公让芸娘来找的便是“捞尸人”,也可称做“背尸人”。
然背尸的事情不是所有捞尸人都愿意做。
年轻的捞尸人力气大动作快,抢占“鲜鱼”时具有很大的优势。
年老的捞尸人抢不过年轻人,剩下的多是“烂鱼”。
“烂鱼”赚不了多少银子,捞尸人就得加上背尸的活。
时值午时,正是阳气最盛时。
各个船上的捞尸人开始了一天中的例常活计,捞尸。
极宽的河面上四散着船只,年轻的捞尸身着专业水衣,有些人在船上投网,有些人潜入水中搜寻,将原本勉强能称得上清澈的河水倒腾的淤泥翻滚。
人刚被淹死时是沉在水里的,到尸体开始腐烂发胀时从会从水底浮上来。
他们不能给尸体腐烂的时间。待尸体自己浮上来,往往也成了不值钱的“烂鱼”。
捞尸人忙乎的时候,没有人会搭理两个不起眼的小姑娘。
两人从最近处一路问过去,都受到年轻捞尸人的冷眼。
直到遇上一艘简陋的仿佛要散开的小船,船上一个老苍头靠在舱里晒太阳,听了芸娘的问话,才懒洋洋的问道:“在哪里?那烂鱼已经捞出来了吗?”
芸娘怔忪间,只听青竹惊叫一声,下一刻便一头扎到她的怀里,只将手臂后伸着指向那破船:“死人!”
乌青河水里,什么物件在船尾不远处,随着缓缓流动的河水沉沉浮浮。
老头见眼尖的小姑娘被吓的惊叫,不慌不忙走到船尾,拿起一旁的纤长竹竿啪的拄在那“物件”上:“藏下去些,要是吓跑了我的主顾,以后你家人来寻你,我可不背你进棺材!”
然而那“烂鱼”在老头转过身子时便又浮在了河面上,仿似极有兴趣倾听芸娘之事。
芸娘将手抚在青竹背上,轻轻道:“别怕,他们都是可怜人……不会害人。”
她自己虽这般说着,然她的眼睛也不敢再瞟向船尾,只转了个瞧不见那“烂鱼”的方向,继续将她的委托道出。
她需要背尸人所做的便是去乱葬岗将那妓子的尸身找到并背出来放进棺材,其余的便不劳烦背尸人操心。
这样的活计十分简单,老头接的很顺心。
眼前这个小姑娘银子给的也很干脆,他提出了二十两,原本是留着讨价还价的空间,可小姑娘并未讲价。
他极少遇到这般好说话的主顾,故而给芸娘的交代也很用心:“明日午时三刻,阳气最盛时干活。让你家大人来,抬着棺材,拿块白布,再带两根红丝线……”
芸娘自然不能找所谓的大人。她阿娘、柳香君或是赵蕊儿都不适合。
这是她给媚眼妓子的交代,该由她来完成。
且,她的内里不就是大人吗?两世加起来她已经是三十几岁的成熟女人。
老头对她不想让大人出面的顾虑并无惊讶。
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哪家没有龃龉之事。
他将需要大人出面的要求改为:需要一个十岁以上的童男子出面。
“一定得是童男子!那乱葬岗上的可都不是善始善终的主儿……”
从秦淮河下游离开,芸娘开始考虑童男子的人选。
按老头的话,十岁以下的孩童三魂七魄还未长成,去了乱葬岗很容易就被孤魂野鬼挤占了身体。
石伢是不行的,虽然他是百分百的童男子,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