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便做了结案陈词:“此案既是误会所致,本提刑官便不再追究。此事之后,双方不得伺机报复,否则,定加严惩!”
老鸨子忙“是是是”点头应了,只拿三角眼恨恨瞪了芸娘一眼,恨不得连同这贱蹄子一处卖到那最下等的妓院去。
可她却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瞧着这四人扬长而去了。
秋波被送上骡车,老头抽身之前恳求道:
“这是你我合作的最后一单。此生缘分已尽,就此别过。日后如若在路上再看到老夫,无视便好。切记切记。”
芸娘忙忙拉住他的衣袖:“别啊,我还有好多好多眼中钉……”
老头劝她:“空城计只能唱一回。你就让那些眼中钉多活几年罢!”
他转身之前再次警告道:“今后遇见老夫别说见过我。老夫轻易不打小孩,但也有例外……”
他下了车重重朝骡子身上拍了一把,骡车启动,越来越快,往前欢快的跑去了。
月色朦胧。
古水巷往前的街角旁有一个打铁铺。
铺子里炭火通红,只在柜上点了一盏油灯。
油灯旁立着一个年轻妇人,浸润在皓月下,虽布衣钗裙,身影中却透露着娟美。
刘铁匠将整个铺子擦拭了两遍后,终于鼓起勇气靠过去,对着不停往远处张望的李氏道:“芸娘是机灵的娃儿,不会出什么事的。”
李氏压了压急切的心,勉强笑道:“许是今夜里生意好,被人绊住了脚。”
虽如此说,却依然不错眼的瞧着远处,仿佛下一刻,芸娘便会与石伢蹦跳着过来。
片刻后,李阿婆也出现在巷口,瞧着李氏孑孑身影,便也过去与她一同等待。
再过了片刻,古水巷又颤颤悠悠走出来个瞎眼婆子,却是石伢的阿婆,借着眼缝中隐约瞧见的打铁铺子的些许炭火,拉着哭腔道:“老石家可就剩石伢这一根独苗了哇——”
这是怎样的一群老弱妇孺啊!
刘铁匠放下帕子,解了身上围布披上马褂,上前道:“不若我去前面瞧一瞧,你们在此等着,免得两处里都去寻,娃儿回来反而进不了门。”
李氏再是个不愿欠人情的性子,此时也只能如此,正要说些感谢之语,却见前方路口拐过来辆骡车直直朝此处而来。
芸娘从车帘处瞧到外面那几人,忙转头对车中两人交代:“就按方才我们商量的说,万万不可露馅。”
骡车停在打铁铺前,芸娘跳下车,忙对刘铁匠招手:“阿叔快来!”
李氏几人赶上来,还没来得及说重话,芸娘又爬上车厢,拖出个小姑娘:“这是我工友青竹,被家里人打啦!阿叔快帮我一把。”
石伢忙忙点头:“是工友,是工友,我能作证,是工友!”
芸娘:死呆子你给我闭嘴!
几人借着打铁铺的炭火一眼便瞧见,在芸娘怀中的小姑娘果然是一副鼻青脸肿的模样,立时便将关注点放在了小姑娘身上。
众人七手八脚将她从车上抱下来,由刘铁匠背去李家房中,又敲开医馆的门请了郎中。
李氏与李婆婆忙着热饭煎药、替小姑娘换干净衣裳……一直到街上更夫敲响竹梆子的声音传来,一家人才终于忙完了今日事,疲累的躺在了塌上。
芸娘瞧了瞧闭眼侧睡在她身边的女孩。
同她一般大小,原本是极其甜美的长相,此时面上与身上都涂药包扎过,肿胀之处将五官带歪,瞧着像是歪着一边嘴角在笑。
她便想起了曾经也有位少年喜欢歪着一边嘴角做作的笑。
她今晚还动用了他的人脉,再演了一回空城计,那老头扮了回官爷却忘了收银子……她今日竟是人财两得呢!
她凑过去悄悄在女孩身边问道:“青竹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女孩便睁开眼,眼中带了浓浓的笑意:“喜欢。”
芸娘便得意道:“我就觉得你会喜欢。我一路上都在想,你这般不畏强权,又想着趁这机会从青楼里出来,与那碧青翠竹何其相像,十分有气节。”
青竹便也凑过来:“我给你当丫环,你高兴吗?”
屋子里一阵沉默。
芸娘当然不愿意。
固然她还秉持着上一世“人人平等”的思维,不惯于被人侍候;另一点却是她来自内心的自卑:“你你你……你脸白我脸黑……”
青竹便谆谆善诱道:
“小姐,你只是黑而已。你仔细瞧你的五官,同你阿娘几乎是一模一样。你知道董姐姐为何肤白如玉吗?是我调理的!我有手艺,有我这个丫环,你不亏!”
芸娘思忖了半响,扭捏道:“那我是你的主子,我就得对你管吃、管住、还要发月钱?”
青竹将周边所认识的丫头的职业生涯薅了一遍,又补充了一句:“还要给我攒嫁妆,日后风光将我我嫁人!”
“我能不要丫环吗?”
“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