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显能说什么?
美的,还是吓着了,哪个原因说出去都够丢人。
他以为自己已经说的很清楚,阿娘已经完美的领会了他的意思。结果,居然悄无声息地就把定给他定下了。
这让他情何以堪?
他的这些挣扎,这些隐忍,这些爱而不得,似乎都成了笑话。
谢显心情烦躁地在地上来回踱步,阿娘这一军算是将到了点子上,将到了他的软肋。
你说他不认这门亲吧,萧大娘子已经退过一回亲,好歹上次还是袁家的错,这回他再退,萧大娘子还不让建康城群嘲糊了?
若是认下了,就他这身体,就他那家族,这还没娶进门呢,就已经上蹿下跳,翻天覆地……
阿娘真真算计到了他骨头渣子里,不出手则已,一出便下死手。
这一晚,谢显辗转反侧,一夜无眠,直到第二天顶着两个大黑眼圈走出房门,温煦的阳光刺的他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突然间,豁然开朗。
既然都已经这般,水到渠成,他还矫情个什么劲儿?
能一偿他所愿,可不就是上天的恩赐。
如萧宝信所说,一眼便是万年,若得朝朝暮暮,那又是多少个万年?
怕护不了她,拼尽全力,用尽生命,护她一世无忧也就罢了。
萧宝信比他勇敢,既然她已经表明心迹,阿娘与祖母皆为他豁出去了一切,他没有权力不幸福,没有权力令他们失望!
下定决心,谢显突然间归心似箭,恨不得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插双翅膀飞回建康。
于是清风明月便见昨日还一副天崩地陷,不知何去何从的自家郎主,过了一晚上便生龙活虎,跟打了鸡血似的,整个人精神焕发,大有揽夜空所有的星光都在他眼睛里的势态,亮闪闪,熠熠生辉。
虞明藏匿数千名侨人,收为部曲、佃客和奴婢,这事归根结底还在朝廷制度。
那些从北边逃过来的大量流民,大梁设立了许多侨州、侨郡和侨县给予安置,落的户籍为白籍,不是大梁的黄籍,不必负担国家的调役。这一项本来是给予侨民的优待,可是他们虽在侨县登记户籍,可大多并不在其地居住。
流民南下之初多数还想重返故里,而且初到大梁都还没有产业,为了安抚他们,凭借他们的武力为北伐的资本,朝廷就给予优复特权。但日子久了,北伐多次失败,也就渐渐淡了返乡的念头。这时侨人中便有了阶级划分,上层多占了田园别墅,下层沦为奴隶部曲。
侨民不必负担进行调设,却和原本的土著百姓生活都是一样的,但负担截然不同,这就容易引起矛盾,这种矛盾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大梁建立之初没两年便实行土断之策,便令居民不论侨旧都编入正式户籍,取消对侨人的优待——
这便威胁到了世家大族的利益。
所谓侨姓大族,王谢袁萧,以及一干中流砥柱,皆为侨民,断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可以想见这里面的利益争斗有多残酷。
大梁开国至今四十来年,也就在最初实行过一次,而那一次还不是全国推行。
毕竟太祖开国仗着的北府兵主力,当时便将徐、兖、青三州给排除在外。
这一次,谢显觉得是时候该再推行一次,所以才力排众议杀了虞明,打响了土断的第一炮。玉衡帝显然是知晓他的用意,在他的奏折中大加赞赏,并下令徐、兖、青三州即时实行土断。
谢显留在会稽郡,也是在进行收尾监督之实。
没几天,刘贵妃的死讯便已经传到了会稽郡,与这消息一同传来的还有玉衡帝的圣旨,命谢显即日返回建康。
同玉衡帝圣旨脚前脚后到的,还有谢家传过来的密信,里面原原本本地将刘贵妃之死前后建康城的动向一一列陈。
玉衡帝对刘贵妃之深情,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甚至将刘贵妃的尸体就放置在永禾宫,棺材里里外外都堆满防腐的香料,一直停灵至今已经十余天还未发丧。朝臣群情汹涌,可是玉衡帝置若罔闻,除了日常处理政务,得着空了就往刘贵妃宫里跑,一坐就是几个时辰。
沉浸在悲痛之中的皇帝之所以还能够想起远在会稽的谢显,便是谢母在背后的手笔。
玉衡帝见天哭的跟个泪人儿一般,总想学着前人写诗作赋寄以追思,奈何写了几首不尽如人意,谢母听到传闻后便请潘朔在玉衡帝面前进言由谢显执笔,不若一试。
谢显少年时惊才绝艳,后来少有诗作问世,但少时的诗赋玉衡帝还是读过的,于是下令命他即刻回建康,不到当面一叙,似乎就难以准确表达自己悲痛之心。
谢显当下收拾行装,留下薛敬儿与另一位郑将军共处理事,以实监察土断推行之策。
三天后,谢显回到了建康城,才算是亲眼见识了玉衡帝这顿妖作的有多大。
整个建康城再不复先前的热闹,民间已经下令禁止嫁娶,闹市区都不敢再闹,酒肆茶馆门庭冷落,自从玉衡帝罢免了与友人饮酒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