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五天五夜的大雪终于停了下来,视线可及处呈现一片连绵素缟的白。
不若前几日的阴沉寒冷,眼下天空澄澈、阳光明媚,连枝头的红梅也悄然绽放,为这纯净而又厚重的世界增添了几分盎然的趣味。
云夜倚在窗前,目光清浅的看着窗外。
此刻正有薄衣寒剑的一人踏雪而来,步伐沉稳、气势冷肃,仿佛与漫天的冰雪融为了一体,让人分不清那里是雪,哪里又是人。
然而来人手中却端着一方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红泥小罐,兀自冒着热气。
热气袅袅而起,不一会儿便消散在半空,不留一丝的痕迹。
前洲推门而入,一放下手中的药罐便四下环顾,不悦的皱了皱眉。
窗边的女人只好伸手关了窗,有些无奈的撇着嘴道:“喝了这么些时日,怕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吧……”
前来送药的男人却是不为所动,兀自将漆黑的药汁倒入瓷碗,晃了晃道:“大夫说了,这药得喝上十日。”
“十日!!”
云夜眼睛一瞪,吞了吞口水,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
她不知道开药的大夫是谁,可这调理风寒的药却是她这二十年……不,四十多年来喝过最苦的东西。
十日——这药才喝了五日,那剩下的日子可得怎么熬?!
前洲闻言转过脸,淡淡的看了面露苦意的女人一眼,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暗自心沉。
当日在离心苑,连术说风寒可治、虚亏难调,若想彻底回到以前的状态,必须戒忧戒思、静心调养。
可莫说戒忧戒思了,光是一味无人能解的“朝暮”,一个势在必得的东楼楼主,便让这位宗主大人根本没有办法静下心来调理自己。
如今靖阳王殿下身在北齐,音信皆无,偏又赶着上官明修想要对云夜下手。他也是没有办法,才来了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将人从离心苑给“偷”了出来。
离宗的执书阁手眼通天,嘉云东楼的实力也不容小觑,一个丢了宗主,一个丢了族女,势必要闹得天翻地覆、不可开交。
但谁都不会想到,他们遍寻不得的那个人,竟然会被藏在天枢——这个被姒族族人视为最后家园的绝密之地吧!
天枢人口稀少,交通不便,一旦闯入外人,很容易引起姒族族人的注意。
然而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也幸好秦君璃早有准备,半年前就在天枢城中安置了这样一方宅院,才给了云夜一个“大隐隐于市”的机会。
“现在嘉云东楼和离宗正在满世界找人,一切从简,还请云夜宗主多担待点。”
前洲将温烫的药盏递给云夜,看她皱着眉一口饮下,这才递上一杯温水,解释道。
云夜咕嘟嘟的将整杯温水灌下,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
她自然知道离宗和嘉云东楼的实力,能有个藏匿处已是万幸,自然不能强求太多,可这调理风寒的药……就不能多加一味甘草吗?!!!
令人作呕的苦涩翻涌而上,让云夜险些忍不住,直接将喝下去的药都吐了出来。
可转念一想,若是自己吐出来,这个家伙说不定会再端一碗来让自己遭两重罪,她才忍了又忍,直到苦涩感渐渐淡去。
“敢在离心苑动手,你倒是不把堂堂的东楼楼主放在眼里。”想到自己病倒之后发生的那些事,云夜幽幽叹了一口气。
“不是前洲行事鲁莽,而是事出紧急,若是殿下在场,也会这般做法。”
前洲特意提了秦君璃,抬起眼睑,如愿以偿的看见眼前的女人脸色微变。
顿了顿,这才又继续道:“殿下对您用情至深,就算宗主要同他‘划清界限’,殿下也绝不会允许您就这样被带回嘉云东楼失去自由。”
云夜闻言一怔,不是因为前洲话音中的意有所指,而是他的那句“用情至深”。
上辈子是她对人用情至深矢志不渝,最后换来痛彻心扉的背叛与失望,才导致这辈子的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可秦君璃啊秦君璃,睿智如你,又怎会同当初的我一样,有这样热烈而又决绝的……爱呢?
过了好半天,有些出神的女人这才无力的往后一倒,将自己塞进垫了靠垫的软榻,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上官明修这个人不简单,嘉云东楼也并非表面上的南北商会。这一闹,怕是要把他逼急。”
前洲带着人还能悄无声息的上下无念山不被云隐卫发现,云夜自然知道他是尾随了自己,发现了松月台下的那条暗道。
松月台三面峭壁,一般人也不会想到会有人从那个地方上下。
可上官明修绝非一般人,就算一时找不到线索,假以时日定然能够发现其中端倪。
加上能够用轻功上下松月台的高手就那么几个,略一排查便会想到前洲和秦君璃的身上,到时想要再隐瞒自己这半年来做的事,恐怕就非易事了。
“不过区区一个嘉云东楼,我靖阳王府还不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