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想要见我?”杨清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皇上醒了?那我们耽误了这么一会,会不会又睡过去彰显了?”
“有这个可能。”银翘皱着眉,脚下的动作却更快了,几乎已经是在小跑。“皇上一开始说要见你,皇后娘娘还劝阻着,可是皇上却执意如此,所以一时半会应该不会睡下。而且就算皇上睡下了,杨姑娘你也必须过去,在一边等待着皇上再次醒来。因为皇上说了,非要见你不可。娘娘不敢让皇上留下遗憾。”
杨清一了然,没有再发问,只是继续跟着银翘走着。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朱由校自知自己快要离世,所以坚持要见她一面。可是她对于他来说,又是什么呢?为何要见她一面?她的心中隐隐有着答案,可是似乎又是模糊一片。
心中正恍惚着,银翘却已经停下了脚步。
“杨姑娘,我们进去吧,小声一些。”银翘指了指侧门,“皇上正在西暖阁歇着,应该只有娘娘在守着。”
“好。”杨清一点点头,随即将脚步放轻,蹑手蹑脚地跟着银翘穿过许多个回廊,终于在西暖阁的门口停下了。“杨姑娘,您自己进去吧,奴婢在门口守着。”“好。”杨清一点点头,深呼一口气,就推开了门。
扑鼻而来的是浓郁的麝香味。这是乾清宫的专门的熏香,以前总是又浓又重的味道,不过自从她跟朱由校说过熏香味道太浓以后,他就吩咐下人,将熏香的浓度降低了许多。只是过了这么久,竟然再次将浓度又增大了。
她皱了皱眉,即使是憋着气,依然能闻到这太过浓郁的味道。倒不像是为了清新空气,也不是为了皇族身份,倒像是欲盖弥彰。
念头一生,她心下一凛,大步跨了进去。
“你来了。”张嫣侧着身子站在这屋子中央,语气听不出明显的悲喜。“既然来了,就进去吧。皇上一直在等你……去吧。”
她看了一眼张嫣,见她明显没有要跟她讲话的意思,也没有顿足,径直朝着里屋去了。想来也是,虽然张嫣并不爱朱由校,可是这么多年的相互扶持,她与朱由校之间的感情早已发展成了一种胜似亲情的感情。所以即使朱由校并不是一个好皇帝,可是当他真的要离开这人世间的时候,张嫣依然会流泪,会不舍。
越往里走,麝香的味道反而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郁的药味和……近乎是尸体一般糜烂的味道。
一个男子身穿着明黄色的里衣,静静地半坐在龙榻上,微微闭上了眼睛,面容上的倦色显而易见,不知道究竟是睡着了,还是醒着的。杨清一一时间楞在原地,方才张嫣说朱由校是醒着的在等她,可是如今这样子,却像是等待的时间太久,导致已经睡过去了一会。
那……她究竟该不该叫醒他呢?
杨清一上前一步,又细细地看了他几眼。从前他脸上那微微有些婴儿肥的可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可怕的凹陷。她猛然一惊,虽说知道他依然是重病在榻,可是却实在没有去幻想过,他究竟是怎样的一种身体状况。
她的鼻子忽然有些泛酸。
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种天然的亲和力和慈祥感。第二次见到他的时候,身为皇上的威严。而这或许是最后一次见到他,他的无力与脆弱。
她的脑海里不由得冒出来,上大学的时候,导师们提起他的时候,都是统一的说辞。
什么“文盲皇帝”,什么“一字不识,不知国事”,甚至她记得一个著名的史学家也曾评价过朱由校,说“熹宗为至愚至昧之童蒙。”
她从前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学史的都知道,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所谓历史真相,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绝对的真相。某一个政党要提出新的主张之时,就会去翻阅过往的书籍史册,找出一个可以为他说话的历史事件。
都是如此。所谓历史,不过只是工具罢了。
杨清一静静地看着朱由校,不喜不悲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波澜。即使是她穿越到了这个时空,跟他交谈对话,也看不透他。
朱由校,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可是,这些似乎都已经不重要了。对于张嫣,对于朱由检来说,朱由校是他们最亲近的人,根本不是什么皇帝。
再过几天,这个人就会消失在这世间。
所有恨他、讨厌他的人,所有爱他、在乎他的人,再也找不到他。
那个最真实的朱由校,随着他的离世,也终将被历史的尘埃埋葬。
杨清一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眨了眨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眼眶之中已经满是泪水。她跟他,是朋友,是敌人,还是互不相干的陌生人?她找不出那个定义,可是定义本身或许也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原来她和张嫣,和朱由检一样,也舍不得他。
“你来了?”正当杨清一的情绪汹涌地翻滚着之际,龙榻上的朱由校似乎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睁开了眼睛,看着杨清一,微微一笑。“醒了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