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紫禁城,倒是没有像孙海说的那样乱作一团。 毕竟知道朱翊钧寻欢曲流馆的人就那么几个,虽说这种事儿算不得有多稀奇,可也绝对不是什么光彩值得宣传的事儿。 昨晚,李彩凤独自一人在奉先殿待了一夜不曾合眼,曲流馆那淫秽不堪的一幕,让她深受刺激。 皇上已长大成人,完成大婚,她感到高兴,但更多的是担心。 尤其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一想到水墨恒那可怕的预言,她就寝食难安,所以对儿子严加管束,未曾一天放松过。 可她也知道儿子的缺点:任性、贪玩、敏感。 尽管内有冯保,外有张居正,可谓双管齐下两相诱导,但儿子还是时而背着她偷偷出宫。 这些她心里有数,也时刻提防着。 只不过,儿子毕竟是一国之主,总有奉承迎合他的人,所以总能找到机会避开她的耳目。 最关键的,儿子看似倒也成器,风雨无阻出席例朝、经筵,每天批阅奏疏勤研政事,开创出万历中兴的辉煌盛世,逐渐展露出一代明君的好迹象…… 像天下所有母亲一样,儿子每一个进步都让她感到十分欣慰。她多么希望儿子的帝业能垂范后世!不要学他爷爷嘉靖皇帝沉迷于道教方术,也不要学他父亲隆庆皇帝沉迷于酒色,而应该大有作为,帝业享祚长久! 因此,她虽然搬出了乾清宫,可千叮万嘱冯保,一定要一如既往地劝导皇上宵衣旰食,万不可生出玩愒之心,荒废了政事。 可昨晚…… 王皇后急匆匆地来到慈宁宫,向她禀报皇上偷偷溜进曲流馆寻欢作乐去,她听了浑身一颤,眼皮子直跳,恍惚了会儿,才心神不宁地带着王皇后来到御花园。 可想而知,母子,夫妻,在场还有太监和宫女,相遇时那种尴尬的情景…… 王皇后羞得面红耳赤,见了便扭头。 李彩凤自己气得浑身打战,当时一句话说不出来。 朱翊钧也是惊恐到了极点。 宫女春春就更不用说了,慌乱地抱着衣服,双手放在胸前,算是护住上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不敢说话。 孙海像春春一样,一进来看见那种情景,马上就跪下,身子瑟瑟发抖,像是做了一场大噩梦。 震惊过后,李彩凤背过身去,让他们穿好衣服,很想当场把儿子骂个狗血淋头,可又顾及儿子的颜面,毕竟皇后也在场,所以只得带走朱翊钧,让孙海待在曲流馆等候发落,让春春跟着自己回了慈宁宫审问,让朱翊钧和王皇后回了乾清宫。 其实,这种事儿根本不用审问,她心里都明白,儿子是皇帝,毋庸置疑需要负主要责任。 但身为太后,她还是严厉地拷问了一番,得知儿子醉酒要与春春寻欢作乐还是后来的事,先头由于不合他心意险些斩了小彤,这让她的愤怒与火气又猛增几分。 整个人陡然间像要崩溃了一般。 想着儿子这次的孟浪之举,可谓是他登基以来最为严重的荒唐事件,她脑海中一下子从古想到今,想到商纣王,想到隋炀帝,想到陈后主……历史上这些亡国之君,都喜欢干这种荒淫无耻的事。 最后想到她的夫君——染上性病英年早逝的隆庆皇帝,更是让她痛心疾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痛苦,心碎了一地…… 自儿子登基以来,她心中积存的幸福感像是陈窖里储藏多年的美酒,哪怕只品尝一小口,也会留下无尽的欢欣与愉悦。 然而,就在昨晚,她所有的幸福感骤然间像被挥发干净了。 问完春春后,她想着想着便啜泣起来,虽然深更半夜,可一点睡意都没有,命慈宁宫的管事牌子备轿,来到奉先殿。 她也不让其他人进去,一个人从洪武皇帝爷的牌位跪起,一直跪拜到嘉靖皇帝,最后跪到最末一位皇帝的牌位前,也就是她的夫君隆庆皇帝朱载垕。 长跪不起,掩面痛哭…… 都知道,大内紫禁城中的奉先殿,供奉的是大明王朝开国以来历代皇帝的牌位,可以看作是皇家祖庙。 但凡国家有大事儿发生,像新皇登基、皇上大婚、封后生子等等,都得先到奉先殿来祈祷告祭一番,然后才能陛见大臣诏告天下,这是皇室的一道必走程序。 李彩凤刚一下轿,奉先殿的管事牌子就感觉大事不妙—— 第一,来的时候不对,这还是大半夜呢,外面漆黑一片,奉先殿里面也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第二,来的人也不对,到这里祈祷告祭的,一般不会是太后或皇后独自前来,而是需要皇帝陪同。像李太后这样一个人进奉先殿,还不让任何近侍跟随,整个大明王朝还没有过先例; 第三,李太后的神情、妆容也不对,奉先殿不是一般的宫殿,那里住着列祖列组。可她不仅愁容满面,而且没穿太后的命服,头上也没戴凤冠,只是穿着一袭黑色长裙,头发几乎半散着,没有佩戴一件头面首饰。这不合规矩,往重了说,是对先人不敬。 奉先殿的管事牌子从未见过李彩凤这般形象,赶紧派人去给冯保报信儿。 其实完全不用,那时冯保也没半分睡意呢。 王皇后为什么知道朱翊钧在曲流馆寻欢作乐?还不是冯保派人偷偷禀报的?可以说,在紫禁城冯保的信息最灵通,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得知朱翊钧去曲流馆寻欢,冯保可是想了又想,到底要不要禀告李太后? 最后几经思量,觉得若向李太后打小报告,被朱翊钧知道后,又得一顿数落,倒不如告诉王皇后算了。禀告时还谆谆告诫王皇后,要借着迎接皇上回宫就寝的幌子,别像捉奸似的莽撞跑去,这样会让朱翊钧很难堪。 可王皇后生性腼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