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口声声说不趋炎附势,可这句话任谁听了,都能感觉出一股趋炎附势的味道…… 水墨恒微微一笑,接着又问:“那,假如我与张先生开撕,张阁老会站在哪一边呢?” 张四维又一愣,随即笑道:“发现水少保挺喜欢开玩笑的哈!首辅是皇上的老师,皇上万事仰仗首辅,维护首辅,两人亲如父子,你却想着拿开撕来问我;而你与首辅关系的‘铁’,天下谁个不知?怎么可能会开撕嘛?” “世事难料,一切皆有可能,我是说假如。” “那我还是站水少保这边。” “张阁老为何如此信任我?难道就因为魏学曾告诉过你,我能左右时局吗?” 张四维想了想,回道:“因为水少保的目光比首辅更加长远,所以我宁愿相信你。” “从哪儿看出我的目光比张生先长远?” “很多地方啊!比如你杀张青松,送高拱离京,教首辅主动自揭家丑,以及夺情事上的态度,鼎盛时退居田园,还捎上陈太后等等……数不胜数,反正我觉得你眼光都很准。” 水墨恒望着张四维,暗自忖道:“你这是突然开窍的节奏啊!可如此逢迎,让我怎么忍心反驳呢?” 那就这么着吧。 …… 生意上已经答应合作,这就相当于找好了两个大商贾,一个是王大礼,一个张四维的父亲。 接下来就看合作的效果和化学反应了。 至于政治方面,尽管张四维的话说得非常动听,又信誓旦旦,可水墨恒觉得需要谨慎对待。因为一个人的话说得越是好听,反水的可能性越大,只愿他言行合一。 但如果真如张四维所说,在张居正的有生之年,他绝不敢觊觎首辅之位,始终如一地将张居正摆在第一位,那无疑对张居正是一件大幸事儿。 至少不用顾忌内阁后院起火。 如今四位阁臣,吕调阳是一位正直人士,马上就要致仕;申时行是张居正的铁杆追随者,绝不会做出对张居正不利的事;而马自强也是张居正一手提拨上来的。 就剩一个老资格张四维了。 可从他的言辞上看,他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低,对张居正可谓百分百的佩服。 也就是说,未来几年,内阁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以冯保为首的大内,更不会出什么状况。张居正对冯保一向客气有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冯保是个有分寸的人,断不会像当初对待高拱那样处处找茬儿。 而皇上朱翊钧这边,他暂时还不得权,没有走上亲政的道路,离不开张居正。 所以,到了现在这个局势,水墨恒最担心的,反而是张居正他自己,能否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尤其是处理好与朱翊钧的关系。 从谈话中可以看出,张四维不是一个有威胁的人。 冯保有威胁,但肯定不会反水。 看来改变命运的天平,终究还得靠自己,旁人永远只能提供帮助。 …… 通过钱本航找到王大礼时,水墨恒不免有几分担心,怕王大礼消化不掉天上人间,如今有了张四维家加盟,再加上李彩凤的帮助,可以说安枕无忧了。 只管养殖、生产就行。 人生本来就有目标,一旦全身心地投入,时间便如白驹过隙,眼看夏天就要过完进入秋天了。 离收获的季节越来越近。 大家都撸起袖子铆着劲儿向前冲。 …… 这天,天上人间来了一位熟悉的陌生人。 熟悉,是因为之前交往过;陌生,是因为交往不深,而且有些年头没有见面了。 高达——高拱曾经的大管家,如今高家庄的仆人。 “高达?几年不见,怎么你?” 水墨恒与他乍一见面时,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都不知道该怎么打招呼,与印象中的那个高达简直判若两人…… 当年在京城,高达身为高府的大管家,吃香的,喝辣的,也算是人上人,又是练武出身,给人一种孔武有力、精明干练的感觉;然而现在的他,须发斑白,满脸皱纹,老态龙钟,而且很瘦…… 妥妥的一位风霜老人! 时间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啊! 高达木讷地搓着双手,几年前的神韵早已荡然无存,或许明白水墨恒想问什么,笑道:“水少保好!咱现在是村野之人,日子过得自然不如你们。” 瞧他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水墨恒连忙将他引进待客厅,亲自为他沏了壶茶,缓了口气,之后才问:“怎么突然来我这儿了呢?你家老爷还好吧?” 不料高达眼泪一下子来了,摇了摇头,哽咽地回答说:“不怎么好,老爷快不行了。” 水墨恒身子一紧,定了定神,哦,好像是命数快到了,又问:“高老身体不好?病了?” “是,老爷这几年过得并不开心,身体每况愈下,最近感觉自己快撑不住了,所以让我来北京找你一趟。” “写封信就可以嘛,何必亲自跑呢?” “我是这么建议的,可老爷怕怠慢了水少保,执意让我亲自来,说有事请求水少保。” “什么事?” 高达突然起身,“噗通”一声跪下:“恳请水少保亲自去一趟河南新郑,老爷要亲口对你说。” “何必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水墨恒俯身相扶。 “水少保答应了?” “高老有求于我,我焉有不答应之理?” 高达这才起身,抹了一把眼泪,喃喃地道:“我家老爷这一生硬气,从未求过人,即便别人要帮他,通常也被拒之门外。水少保是世上唯一一位他开口求过的人。” “我知道,不知你家老爷所为何事?”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只知老爷一定要在临死前交代于你。” “好,休息一晚上,明天一早我便随你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