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水墨恒的眼中,邵方表现得一直很淡定。 事实上也是。 仅仅在交谈的时候,他会偶尔流露出一丝怔愣或无奈的情绪。比方说,谈到教徒的问题,谈到行刺李太后的问题。 关于荆州的问题,同样让邵方停滞了稍许,然后才幽幽回道:“水少保在荆州城时,那里发生了好多事,不知水少保指的是哪件?” 话已经谈到这个程度,水墨恒也不想隐瞒或顾忌什么,所有问题都单刀直入:“我指的两件事:一、邵大侠为何要在荆州准备对我和沈振动手;二、荆州知府赵雍的死与邵大侠是否有关。” 邵方吁了口气,缓缓地道:“如果我告诉水少保,这两年多时间,我从未离开过扬州,水少保会相信吗?” 水墨恒对这个回答又感到十分意外,只是邵方说话的语气和表现出来的姿态让人不容不信。于是,回道:“我宁愿相信邵大侠从未离开过扬州城。” “为什么不是相信,而是宁愿相信呢?” “你我身份不同,所处的位置不同。” “哦,多谢!水少保所言的两件事,若说与我邵某无关,那不太合适;可若说与我有很大关系,似乎也不大恰当。” “怎么解释?” “首先,自朝廷通缉令下达,将我列为钦犯之后,我便没离开过扬州城一步。”邵方又强调了一次,“但行刺水少保和沈振,确实是我的人所为……” “为什么要杀水少保呢?”这时,马湘兰听到“行刺”,惊讶地忍不住插问一句。 “很简单,因为水少保一直要抓我。” 水墨恒点了点头,明确表态,然后问:“那是你指使的吗?”可刚一问完,发现似乎又问得多余,自己答道:“我想应该不会。” “其实,真如水少保所言,咱俩早该见面,或许之后的很多事情都能避免发生。”邵方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浮现一丝欣慰的笑意。 “也就是说,决定与赵雍联手谋杀我与沈振,都是你的属下背着你干的,对吧?”水墨恒说完,接着又大胆地猜测,“这样看来,因为赵知府后来选择不合作,肯定也是死于你属下之手。” 邵方不作声,等同于默认。 “既然邵大侠坦诚,我若再追问是你哪位属下所为,邵大侠肯定会将责任全都揽到自己身上,而不会将属下交出来吧?” “其实,他们这么做全是因为我。”邵方露出一丝苦涩、但又分明很欣慰的笑容。 至此,水墨恒沉默了。 好半天都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其实是被震撼到了。百闻不如一见,因为与邵方一席谈话,几乎彻底颠覆了对邵方原有的印象。 自从黄飞口中得知,邵方控制黄天道意欲行刺李彩凤那时起,水墨恒便誓要捉拿邵方,将其绳之以法。 可结果呢,发现一系列的事情全都出乎意料之外—— 没有听从高拱,而是直接杀了李延,理由是:为国为民; 援助黄天道,只是因为黄天道的教众苦难; 并没有明确指使黄天道去行刺李彩凤; 胡椒苏木折俸事件,扰乱市场秩序背后的大咖,严格意义上说其实不是他; 荆州城的两宗案子,都是他的下属为了他背着他干的; 邵方从未离开过扬州…… …… 马湘兰瞅瞅水墨恒,又看看邵方,感觉很奇怪:“嗨,你们这是怎么了?我还以为你们真的要说上三天三夜不合眼呢?怎么突然都沉默不语了?” 水墨恒微微一笑:“因为我已经没有疑问了,该知道的好像都知道了。” 邵方也跟着笑了笑:“水少保真的没有任何疑问了吗?” “如果有说,还真有一个,那就是,你们将黄飞的家人藏在哪儿?不过……” “水少保终于提到黄飞了。”邵方似乎等待好久。 “不过,照现在的情形看,黄飞的家人此刻应该不在扬州,而在北京,而且我断定他们很安全。” “水少保的确聪明过人。好,既然水少保没有什么疑问,那我来问你几个问题,如何?” “好,请便!” “水少保可知,当初水莫居着火,是谁所为?” “谁?”水墨恒一个激灵,这事儿差不多都已经忘了。王篆一直说查来着,可结果什么也没查到,拖到现在悬而未决。此刻被邵方提及,还是比较惊喜。 “王希烈。” “是他?邵大侠又如何得知?” “他曾找过我。” “其实,我早该猜到的,只是抓不到证据。” “王希烈不管是真疯,还是假疯,反正已经疯了,我告诉水少保应无大碍。相信事情过了这么久,水少保大人大量,也不会回过头去找一个疯子算账。可若再不说出真相,恐怕邵某没机会说了。” “也没这么严重。”水墨恒笑了笑,表示感谢。可以肯定,若放在一天前,绝不会这么说。 “黄飞一直默默无闻地跟着你,水少保为何不问,我们是如何查到黄飞的头上呢?” 这确实是个问题,水墨恒从去过黄飞家之后,便一直在想,却没有想明白。邵方这会儿主动提出。 而且,他提的两个问题,都是水墨恒密切关注却找不到答案的。 可见,他的能量之大,以及对水墨恒的了解之深。 水墨恒摇了摇头。 “希望水少保不要责怪黄飞。”邵方迸出这么一句话。 水墨恒当即心中一亮,恍然道:“这么说,是黄飞主动联合邵大侠,演给我看的一出戏?目的只是为了将我引到扬州?” “试想一下,如果我邵某光明正大的请水少保,你会来吗?” 水墨恒想了想:“应该会考虑。” “可会不会像现在这样,来得很痛快,而且马不停蹄呢?” 水墨恒坦诚地说:“那不会。” “这就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