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各个楼座已经挂上了祭奠的灯笼。 皇上大行,气氛本就压抑,惨白的光芒衬出一个个黑色的“奠”字,更显得肃穆悲凉。 内阁。 高拱心绪烦乱,想着张居正表面不动声色不急不躁,却处处抢得先机,到底是为什么? 正当百思不得其解之际,管家高达敲门而入,将丧服送送来,禀道:“老爷,我看孟公公在外头。” “他?” “嗯。” “来内阁作甚?” “恐怕是要找老爷,可看他的样子,又似乎犹豫不决,所以在门口徘徊着。” “请他进来,我正有话要问他呢。你先在外稍候片刻,待会儿还有些事情要吩咐你去做。” “是。”高达退下。 孟冲很快进来,一脸的苦瓜相,没精打采,像只斗败的公鸡,而且脸色灰白,整个人如同大病未愈。 “坐。” 高拱本想当头棒喝一顿,可瞧他那副模样,又不忍心,毕竟是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同一战线上的人,因此尽量将声音压低:“为什么站在外面不进来?” 高拱心里其实明白得很,面对冯保、张居正这种狠角儿,自己都倍感压力,孟冲更是有心无力,不能全怪他。 “我愧对阁老。”孟冲回答。他已经知道被冯保架空的事,也刚接到皇上驾崩的讣告,所以第一时间赶来见首辅。 但此时的他,不比高拱。 高拱不知道为什么张居正处处领先。 然而孟冲非常清楚冯保为何能将自己压得死死的。 高拱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也没用,我只想问你,这几天你为何在家里发呆,不去看皇上一眼?” “我不敢!” “为什么?” “我的性命被人拽在手里。” “是冯保吗?”高拱自然而然想到冯保。 “他?”孟冲摇头,“他还没这个能耐,怎么说,我也是他的顶头上司。” “那还有谁?” “水,墨,恒。”孟冲嘴里挤出三个字,一字一顿。 “水墨恒?”高拱一惊非小,既疑惑又不愿相信,“怎么可能是他?他现在虽然在京城很有名气,可只是一名御医。” 孟冲犹豫就犹豫在这儿。 之所以在外徘徊,没有当机立断进来,就是因为这事儿不知道怎么说,该不该说,而且有些确实也不能说。 比如:莫秋楠的事,绝对不能说。尽管皇上已过世,但陈皇后和李贵妃还在,要治他于死地绰绰有余。 府上失窃的事,也不能轻易说。毕竟贼没捅出去,那就意味着只要自己不主动摊牌,贼不说或背后指使贼的人不说,这事儿就可以当作没发生。 虽然孟冲不敢确定,背后指使贼来行窃的人就是水墨恒,可至少敢肯定这事绝非巧合,否则不可能头天晚上离谱的失窃,第二天冯保便代替他主持宣诏一事。 但有两件事,孟冲觉得可以向高拱坦诚。 第一,抓童男童女,若非因为水墨恒的介入,相信冯保还不敢冒这个险;第二,水墨恒一直想将自己争取过去,当一名大厨。 高拱听到这两个消息吃了一惊,尤其是第二个:“让你给他做厨师?” “对。”孟冲确定地说。 “所以他想方设法要将你从掌印的位子上拉下来?”高拱想当然地问道。 “这只是我的猜测,而且不止这么简单。无论怎么看,水墨恒切不可小觑。皇上在世时十分信任他,陈皇后和李贵妃都很喜欢他,张居正就更不用说了,后来冯保可能看出了些苗头,所以也一个劲儿地巴结他。”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高拱隐隐感觉孟冲的分析有道理,现在回想起来,的确不少事情与水墨恒有关。而且,宣读遗诏时,水墨恒也在场。 “我也没料到会发展成这样。”孟冲气馁地说,既没料到莫秋楠是个男儿身,更没料到府上失窃得如此蹊跷。 “高达。”高拱目光一惊,突然大喊一声。 “老爷。”高达惶急进来。 “你马上去一趟干面胡同,把水墨恒给我叫来。” “是。”高达应声而去。 “高阁老,我先回去了。”孟冲说完便起身要走。 “坐下,你就在这儿怕啥?刚好与他对质,我看他怎么解释。” “还是不了,我暂时不想见他。” 高拱恼下脸来:“瞧你这怂样儿,你是大内总管,拿出你的魄力来。” 孟冲垂头丧气:“阁老,不是我没魄力,而是我的命脉被他抓在手上。我若与他对抗,只有死路一条。” “去去去。”高拱不耐烦地挥手,然后一个人静静地沉思。只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被一位少年御医治得服服帖帖的像只惊弓之鸟。 其实孟冲也没敢多说,若将全部事实抖出,高拱是否像孟冲一样心存惧意,还真说不定。 …… 水墨恒来了。 高拱第一句话便是:“你小子张能耐了哈!” 水墨恒还以为高拱问罪来,当即回道:“卑职不知天高地厚,胆大妄为,责骂首辅,还请大人不记小人过。” “我不是指殿前责骂的那件事。” 的确,在高仪的提醒下,高拱冷静一思考,觉得当时水墨恒确实骂得是时候,否则自己犟脾气一来,还不知李贵妃有多尴尬。 所以,在指着鼻子骂他“倔驴”这件事上,高拱虽然心里不舒服很生气,可也没打算在这多事之秋立即报复。 水墨恒猜错了,拱手道:“那首辅大人,有话请直说。” 高拱冷峻地问:“你真的要将孟公公拉下台?” 水墨恒微微一愣,谦虚而冷静地回道:“首辅大人,这个你说得有点过火,打死我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呀。” “你想要他给你当厨子?”高拱又问。 “这个倒是真的,首辅怎么知道?嘿嘿……”水墨恒不好意思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