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冷的月光之下,十几具八路破破烂烂的尸体静静的躺在血泊之中,他们之前的勇敢,愤怒,都因为死亡,和他们的生命一起消失了。 有野狗在他们的身边徘徊不去,像是想上去啃噬,又有些畏惧这些长久作为主人而存在的人形生物曾经的威严,一时不敢上前。 空气里的血腥气异常浓郁。 本以为自己已经见杀过了鬼子,破了胆,不会在意这些的张然,看着那些尸体,只感觉汗毛倒竖,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倒不是说有多怕死人。 他实在是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死了,也跟这些不知道名字的士兵们一样,变成一具具无人理睬的尸体,没人知道自己是谁,没人知道自己做过什么,没有谁祭奠也没有谁怀念,是多么凄凉。 张然在这些尸骸中穿行,蹦跳,看上去如同在月下跳大神的鬼巫,要是被人看到,非得给人吓死不可。 但村里没有人。 听说有鬼子出现,村里人全都逃进山了,短时间之内,应该没有胆子回来。 张然也当然不是在跳大神,他是心存侥幸的试试能不能穿回去。 折腾半天,除了将自己弄的气喘吁吁之外,一无所获。 “看来是真的回不去了……” 张然欲哭无泪,虽然回不去的可能在他的意料之中,但当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面前的时候,他依旧忍不住悲从中来,差点就哇的一声哭出来。 按照下午想好的计划,张然准备动身去阳沟镇。 那边是他参加扶贫工作的地方,几年来那边的一草一木都清楚。 而且阳沟镇处于山区地带,沿途山高林密,下辖的十几个村庄都分散在方圆几十里的山中,从一个村子到另外一个村子,靠两条腿的话,说不定从早上一睁眼就出发,到天黑怕是都不一定能到。 独特的地理环境,让阳沟镇一带一直都贫困异常,因此各方势力,也都懒得染指。 根据张然曾经在县史上看到的记录,即便是后来在战局进入僵持,鬼子开始巩固敌后地盘的时候,都很少有鬼子在阳沟村出入的记录,就连被鄙视为只会钻山沟的八路军,都是三九年之后,才开始将这片地区发展为根据地的。 虽然在阳沟镇这种地方活人,那简直如同泡在苦水里一般,看不到出头之日。 但在这乱世来说,却是一个不错的藏身之处! 活不好,但苟活着,问题不大。 不过看到那些徘徊不去的野狗,张然不得不放弃了立即动身的想法,而是去了村里找锄头之类,准备把这些不知名的八路士兵先给埋了。 和善良悲悯无关,只是出于尊重,这些勇敢的家伙,值得他埋一回。 同时,也算是张然为自己小小的积点阴德,万一自己某天暴尸荒野,他也希望有人会愿意花点力气埋把自己给埋了,而不是被野狗给啃了。 以前扶贫的时候进村检查工作,总有老百姓在背后偷偷说些鬼子进村了之类的怪话。 但那些老百姓的话,更多的还是调侃。 但进村看到村子里的惨状,张然是深刻的体会到了什么才真的叫做鬼子进村! 那些鬼子,不但抢走了村里的家禽牲口等任何东西,剩下的他们不要的带不走的东西,这些畜生也不愿意放过——水缸,砸了,锄头镰刀,砸断,带不走的粮食,直接堆成一堆给烧了…… 就连那些脏兮兮的破衣烂衫被子褥子之类,鬼子都能给丢茅坑里! 这些东西,对有钱人来说不算啥,可对这些苦哈哈的百姓来说,那就是全部家当啊! “老子现在才明白,什么叫丧尽天良!” 手握一把好不容易找到的锄把稍微长一些的断锄头吭哧吭哧挖坑,肚子饿的咕咕叫却只能嗅着那些烧焦的粮食解饥的张然忍不住破口大骂,心说也不知道中国人是刨了小鬼子家祖上的祖坟,还是睡了他们家十八辈的女人,这些家伙才这么祸害人! 天很冷,而且工具实在不趁手。 所以足足花了好几个小时,累的张然满头大汗,才将墓坑挖好,然后又吭哧吭哧的将那些八路的尸体背过去,层层叠叠的放进坑里。 终于忙活完,张然觉得应该说点什么,或者立个碑啥的。 但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就开始填土,尽量不去看最下方的那几具尸体,他只是希望,将来万一自己真暴尸荒野,那埋自己的家伙能多花点力气给自己挖个大点的坑,如果必须和许多人埋一起,那也千万别将自己放最下边,被一堆人给压着。 光是想想,他心里就不得劲的很。 但他实在没力气给这些配得上拥有更大的甚至是奢华的墓穴的八路战士挖个更大的坑了! “妈的,压死老子了……” 坑底最下方的一名八路士兵猛然睁开了眼睛冲着张然喊。 “妈呀……” 张然只吓的肝胆俱裂,鬼叫一声仰天便倒,脑袋哐的一声撞在了一旁的树上,只疼的眼泪直冒。 天边已经发鱼肚白,天都快亮了。 “原来是在做梦……” 吓出了一身冷汗的张然看了看四周,摸着后脊梁吓出来的冷汗,哆嗦着站起身来活动着手脚。 昨夜足足走了大半夜,直到累的不行了才停下,谁知做了这么个梦,简直把自己给吓了个半死。 几十年后,开车只要个把小时就能从马岭村赶到阳沟镇。 但现在,张然是爬山过岭,足足走到又一天的后半夜,才看到了阳沟镇的所在。 现在的阳沟村可不比几十年后的大镇,而是一个只有十几二十户人家的一个小村子。 由于地处十几个村子的必经之处,从这边出去几个小时就能到平原地区,建国后人越来越多,最后才直接建的镇。 饿的前胸贴后背的张然像是脚底踩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