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冻, 有遭灾受难的,也有得了意外之喜的,姚瓦匠就是其中之一。
他当日弄个火坑,村里也有闲人过来瞧新鲜,都摇头笑:“我们这里可没那么冷,你们这些北边来的,怎么还没我们暖和地方的人抗冻?!”
姚瓦匠老实答道:“我们那里冷, 可冷得发干, 不像这边, 又冷又湿,好像往骨头里浸似的。因我们那边外头实在太冷了, 屋里没火是过不得冬的, 是以冷是冷, 屋里却还算暖和。不照这边似的, 冷起来恨不得外头都比屋里暖和,实在太冷了。”
有人听了不乐意了:“受不住就别在这里待呗, 觉着哪儿好待哪儿去!”
姚瓦匠晓得一地方总有些人排外的, 哪里都一样,要不说“物离乡贵人离乡贱”呢。他一路带着孩子做着船工过来,比这难听的话不晓得听过多少, 并不以为意, 只憨笑两声, 顾着自己做活不提。
反是边上的人看不过去了, 说那个人:“人家就是实话实说, 又没有埋汰咱们的意思。再说了,这随船的手艺匠哪儿不能待,人选我们这里落脚,就说明觉着我们这里好啊!你这出口就尖酸,怎么给自己攒福气。”说了又对姚瓦匠笑,“他就这么一人,嘴毒心不毒的,你别放在心上。”
姚瓦匠自然连道无事,说起旁的岔过去就算了。
结果这场雪一下,雪都没停呢,就开始有人往他们家去了。
他家的火炕这会儿就用着,把来客往炕上一让,接下来几天来串门的人是越来越多,尤其到了晚上,要不是还有个杏妮儿在,只怕都想在这里凑着过夜了。
也不等雪化,初三四上就有村里的富户打听过来了,问他这东西怎么弄的,能不能给他们家也来两个。
雪挺大,年里本来也没什么活儿做,人家又带了拜访礼来的,姚瓦匠抹不开面子,就跟着去瞧了。
他自己的火炕是同隔壁的大灶连在一处的,另留了火洞,寻常时候烧饭烧水的热气就能把炕烧热了,若是实在冷的时候,还能从火洞里添把火。
去那头一瞧,也没什么人家灶间刚好接着卧房的,尤其是富户们。那就只能单烧炕了,费点火,不过他们也不在乎这点耗费。
他把这用炕的利弊同人说了,最好还是烧在一边睡在一边,省得倒烟或者炭毒伤了人。当地人不懂这些,听他讲得有理,再在他家见识了那火炕的好处,随他怎么说,都只有点头的。厚厚地预备了一份请工礼,就盼着他快些开工。
姚瓦匠开出材料来,这年节里也难不住富户们,三两下就给备齐了,姚瓦匠一看这阵势,也晓得人家那心,不敢推搪,也顾不得什么出没出年的话,就紧着忙活起来。
这一忙就消停不了了,那富户们一家都得盘好几个炕,还多半都想要外连个灶台,这就还得通墙,更费劲了。他一个人做不过来,人家做主给他请了两个本村的人打下手,一家还没完,下一家就等着了,这一干就停不下来,鱼也没空去捕了,真成瓦匠了。
中间还出过一场笑话。村里有泥水工,过来看了两回这盘炕的活计,自觉已经学会了,便回家做起来。结果那热气在里头死活跑不顺,拆了试试了拆的,好容易成了,烧起来一试,炕头热得烫人,炕尾冰凉一片,叫自家媳妇足骂了几日。后来还是请了姚瓦匠去给搭了一个,才算完事。
春寒料峭时候,这些富户们得了这样宝贝,岂有不得瑟显摆之理?甭管起个什么由头,把老少兄弟聚来家一坐,众人都觉出这东西的好来,如此一宣扬,姚瓦匠这一年大概是没什么空去捉鱼了。
他也不笨,晓得有泥水匠想学这个,他便索性带着一起做活儿,真心实意教人家。毕竟有底子的,把其中的窍要都同他说透了,自然明白得快。再试上两回,慢慢就上了手,三四个人一搭伙,这活儿就干得快了。他带的几个都是本村人,其中就有那个当日偷师未遂的,他们见他这般不藏私,心里也念这个好,尤其之后又都在一起搭伴做活儿,工钱也都是商量着来,等这一村的炕盘完,姚瓦匠父女两个也已经不是“外人”了。
有时候晚边去接杏妮儿时候说起,码头小馆的大娘都替他不值:“你这独一份的买卖就是独一份的银钱!做什么白白教给人去?!这回被冷怕了,不晓得多少人家想弄这个呢,你想想,这整一德源城的人家,就算一半要做这个,你都给干下来,得赚多少银钱?恐怕都能在永乐坊买个园子了!啧啧啧,你可真是太心实了,怕他们怎么的!”
姚瓦匠笑笑道:“这又不是什么太难的事儿。不过头回见着一时想不明白罢了,干泥水活儿的,只要多琢磨琢磨,试两回,总能琢磨出来的。银子哪里能挣得完,大家一块儿干,有个伴,还能快着些,都挺好的。”
大娘连连摇头:“就算能琢磨出来,也等他们琢磨去!只要一天没琢磨明白,你就是一天的独门绝活儿,多好的买卖营生啊,你这人可真是,嗐!”
还是陶丽芬说话了:“这样不是挺好?都准备在这里落脚生根了,难道当一辈子外乡人?寻常人想要往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