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两日德源县都晓得隔壁县粮食涨价的事儿了, 却没有像上回那样起什么乱子。搞得那几位得了知县老爷命令、在米市街上来回溜达的刑狱司老哥觉得自己挺傻帽。
排队买米的时候前后说话,一个道:“没法子,遇仙湖就在咱们县,神仙只庇护咱们县的收成。这都是命, 生哪儿长哪儿, 有什么法子?!”
另一也道:“今年冬至节得大办,好好谢神才对!”
周围几个都附和这话, 又说起上两年冬至节的趣事来, 又打算今年看什么热闹吃那几家的茶食。
官差们回衙门回事,颇有抱怨之意:“坊市安宁,百姓和乐,大人有些过虑了……”
知县老爷听了倒不怪他们无理, 反笑道:“未雨绸缪之举也。无事便好, 无事便好!”
几人出去的时候便笑言:“大人虽没什么主意, 脾气倒好。若换了从前那位……”
另一个道:“打住打住,都是大人, 咱们都得敬着,说这些没用的干嘛。今儿吹一天冷风,喝一盅去吧!”
那个忙道:“走, 走!家去对着那娘们儿一张苦瓜脸, 小崽又闹腾,不如来两盅痛快!”
几人便说着话往外头去。
路过农务司, 见里头还都亮着, 便摇头叹道:“从前走的那位就说过, 农务司只要不换这司长,这司里上下就是个累死的命儿!”
众人都晓得老司长做事儿的路子,便笑:“快走吧。人家干活儿咱们吃酒,叫人家晓得了怎么想!”
一行出去一行跺脚搓手的:“这天也真他娘邪性,往年这会儿可没这么冷啊!还没进十一月呢,这手指头都发僵了。”
另一个也道:“我昨儿说要出来巡街要家里给拿件袄子,那娘们还笑话我!我说不顶用了,这时节就穿上袄子了。她是不用黑夜出门吹穿堂风,哪里晓得我们当差的苦!”
边上一个嬉笑:“猛哥别生气,一会儿咱们给你整两盅药酒,吃了回去叫嫂子知道知道您还顶不顶用!”
一时哄笑起来,都往巷子里的一个小酒馆走去。
农务司里,几个主管同老司长、方伯丰几个正对着一堆纸各自抄录计算。方伯丰同老司长说了两回康宁府外的情况后,老司长就开始往外头写信。如今各地的信件都陆续回来了,老司长就拿了来同众人一起整理起来。
一个年轻些的司员道:“怎么朝廷就没有现成的这些数字呢?闹得咱们还得这么费劲地凑。”
边上一个老人头也不抬道:“要问话前先自己用脑子想想。自己都没有下心想过就轻易问了,不过是牢骚,谁耐烦答你?!”
那年轻司员吐一吐舌头,想了会儿道:“想不出来,明明他们自己做这些数据更容易,偏没有……”
方才说话的老人慢条斯理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没有?你去问人家府衙县衙要过数据了?”
年轻司员语塞,老人又道:“这一地耕地该当多少,丁田不可挪作他用,有田非粮税收该增多少,这都是国朝有规定的;你觉着你去问他们如今他们多少田地改种了桑树奇花,又按什么收的税,这次散花稻灾损如何……他们能告诉你?就算他们告诉你了,能信?”
那司员咽口口水不说话了。
第二天农务司又往县衙里扔了个□□,——整个山南道非粮作物长期大量占用耕地,散花稻因其利厚,官府扶植推广,康宁府以西以北之地地力气候又不如康宁府,因此本次花稻灾损恐怕比康宁府严重得多。农务司估算其米粮缺口在四成以上,或因此引发大面积粮荒。
知县老爷吓了一跳:“这、这都是哪里来的说法?”
农务司就把这阵子一群人不眠不休整理出来的东西拿了出来,一层层归拢推算,丝丝入扣。
知县老爷看了直敲脑门:“这……这对本县影响……想必有限,有限得很。毕竟,毕竟若真是如此情势,我们小小一县能做什么道理?国朝自有调度!再一个……你们虽下了许多功夫推演计算,不过这根子毕竟不过一些民间书信,这数字的可信度也……也有待商榷。嗯,对,就是这样,先看看事实究竟再说吧。
“还有!此事并无定论,原是农务司做的一番务外功夫,诸位可不要出去乱说乱传。若不小心引起了什么恐慌民乱,本官……可保不住造此大错的人!都听明白了没有?!”
底下齐声应和。
农务司本想着能好好商讨一番接下来的布置,官仓上回按着府衙的要求已经满仓了,可不是还有两成的上限可用么。还有义仓的事儿,是不是也召集县里的大商贾们说一说。包括之后的米粮价格,米粮进出县里等事务,也该有个打算。
哪知道叫知县大人一句“来源不可确信”给打发了,合着自己这么些人这么些活儿都是白干的!虽早有心理准备,也很是憋屈了。
其实知县大人心里到底有没有把他们的话听进去?那是听进去了。只是他不想往那头去想,他盼着这事儿没有,是假的。尤其他深信“怕什么来什么”,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