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之前黑烟黑水的事情, 原先鲜石作坊里头的一些伙计和管事不愿意再做下去, 岳二大手一挥, 给他们多结了半个月的工钱叫他们走了。之后另外招人,工钱在原先的基础上再涨一倍,只有一个, 凡是之前从作坊走了的, 想再回来, 那是门儿都没有!
他这样做法倒叫一些人心里犯起了嘀咕, 尤其那些因家里人压力或者自己小心辞了活儿的, 这会子瞧着那工钱流口水。可又不忍心怪自己, 就难免要埋怨起之前那些神异的事情来。
正这时候, 也不晓得哪里传出来的话。说那个根本不是什么神仙的所为。你想想,这鲜石粉的买卖,关联着多少人的生计?不说作坊里前前后后招的人,光那些隔三差五搬运东西的劳力、五湖四海来的行商、甚至行商们贩运过去之后当地分销的商贩们……就算那渣水果然不好,也不过死了几条鱼, 就震怒发威要断了这许多人的活路, 这哪里是慈悲的神仙?简直比要命的恶鬼还厉害了!
再说了, 若果然神仙厌恶鲜石粉这样的事情,这世上就不会有这东西了!就算有,从前还是方子还没做出来的时候,神仙怎么不给毁了去?反留下来等到鲜石粉都做出来了, 这天南海北的人都吃上了, 才忽然寻起事来?难道从前神仙不知道这事儿?原来这世上还有神仙不知道的事儿啊……
各样话传出来, 听得人心里犯迷糊。
尤其各地在德源县等着买鲜石粉等了好一阵子的客商们,对这阻碍他们发财的“神迹”更心怀不满。他们不是这边的人,更不会去认什么德源县的神湖,凡事只从自己这里想。这神仙为几条死鱼的事情闹得这鲜石粉差点停产,自己差点就赔了个底儿掉!且这样东西,等知道是从这里拿货的,迟早都会奔这里来。自己晚一天拿到、拿到比别人少一分,自己就输了一分先机、少喝一口肥水。这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怎么不叫人心里生恨?这个时候什么神仙妖魔都不惧了,恨不得把这湖都填了才解气呢。
这各样声音,灵素自然都听到了。如今岳二的渣水都堆他自己田里了,黑烟也淡成白烟了,鲜石粉到底对人有什么害处她也说不明白。想想那些人骂的也有道理,自己委实是个没什么能耐的神仙。当日为了叫神隐庙的真相大白,洒下了神银和书信,结果害得另外几个人自尽了。这回自己倒是保住了遇仙湖的澄澈湖水,却惹得那么多人痛骂,这世间原是人的世间,人自己愿意吃这鲜石粉,求购这鲜石粉,自己在里头搅和什么?何况这里的事情怎么总是护了一头就害了另一头的,那些被连累的难道就都活该的?好似也不是如此……
她回去再细品一回大前辈留下的识念,里头虽说了许多入凡修炼的话,对于他们必须得做的事情,只反复提到要维护好那些护阵,半句没提“惩恶扬善、替天行道”的话。难道是自己多管闲事了?
不过她当日要出手,本也不是为了得谁的夸赞。不管凭谁怎么说,这污了湖水蔽了青天总算不上好事,尤其这渣水,若不是这湖里恰好有个护阵,哪里会只死几条鱼这般容易?既不是为了叫人“信”叫人“敬”才伸的手,自然也不会因为人有怨有毁就停手了。只是人自己和人之间的事情,她是不会再多管了。
两娃儿双满月的时候,德源县叫做“满双”,也是个大日子。虽不摆酒,至亲间多半都有祝仪的。灵素同方伯丰两个论起来没什么“至亲”的,倒是收到了一堆给俩娃儿的祝仪。
苗十八现在做长辈做上瘾了,这回的事情又是他揽了去,这宴席也在他的宅子里办的。方伯丰和灵素俩人抱着娃挨着老爷子一坐,还真有点三代同堂的意思。
燕先生也来了,席间说起最近几件异事,燕先生叹道:“原以为事情都闹到这样田地了,总该作罢了,却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这东西照样炼照样卖。”
灵素嘟囔了一句:“神仙无能呐……”
苗十八斥她一句:“胡说八道!都当娘的人了,嘴上还这么没有把门的,净爱胡咧咧!”
灵素不说话了,这自责一句还不成了!
燕先生却笑道:“你说神仙无能,你要神仙怎么有能?你觉着神仙没能把那作坊烧了没能把岳二给悬尸示众,就是神仙没能耐是吧?实话告诉你吧,就算今儿岳二立马就死了,那作坊一把火烧了,不出半年,鲜石粉就从别的地方卖到咱们这里来了!就像如今别处从这里来采购这东西一样。
“世上的事情,根子都在世人身上,不在神仙身上。若是满县百姓瞧了那几日的景象,都信了神仙之谕,再想想那鲜石粉多用了之后的症状,往后都不用这东西了。进而不想同这样伤天害理的买卖沾上干系,不愿意去替岳二干活,若有旁的客商来了,也要劝说两句。再若别处的人也都嫌弃不再吃这东西了,就算把遇仙湖里的岛全部卖断给岳二,他又能耍出什么花样来?
“可事实上是,这明明一样可有可无的东西,不是米粮食盐,不过是叫菜的滋味能好上那么一星半点的,就惹得众人追捧不已了。凭是我们做了多少回演示,叫他们尝过这东西的恶味,领教了头晕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