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早上起来, 后院里放着接雨水的缸都冻上了,前头菜地里,菜叶子上厚厚一层霜, 灵素里头穿着小袄, 外头裹了长袄,又把老茂昌做的皮壳棉靴子穿上了。饶是如此,那一阵风迎面吹来, 还是撩得她直想裹斗篷。
方伯丰醒来见身上多压了床被子, 想想晚上的梦便不由失笑。灵素早给他另拿了厚衣裳放在一边,他有经验, 晓得这样的时候越是哆里哆嗦犹犹豫豫就越是受罪,索性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地趁着身上还有被窝里带来的热气, 一气儿穿好了反容易些。
灵素给他也拿了两件袄子, 方伯丰都穿戴好了,往外走没看见灵素,便唤一声:“灵素!”
灵素在灶间里答应一声:“哎!起来了?快洗脸去,我煮面呢。”
方伯丰听着她声儿了,才放心往后头屋子里净面刷牙去。如今这北屋已被灵素弄成了一处净房。东窗下摆着脸盆架子, 上头搭着方巾子,这会儿边上一个正冒着热气的沙铫, 显见着是给他洗漱使的。
方伯丰先用牙刷子蘸了青盐刷牙漱口,又拿起沙铫往脸盆里倒水, 一阵热气腾起, 烟雾一般, 在微明的窗下看来尤为温暖。两手伸进热水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这冬日自己就没用过凉水洗脸,好像冬日就应该用热水似的。想想看,自己上一个用热水盥洗的冬日,还是多少年前了,那时候娘还在……
洗漱完出来,见堂屋八仙桌上放着两大碗面,宽汤热气,上头一撮青蒜小葱,香得扑鼻。没见灵素,正要再唤,见灵素从里头出来,手里端着个托盘,上头两个土釉陶盏,也一样冒着热气。
方伯丰正待问,走近了闻着香味,惊道:“这是……酒?”
灵素笑着点头:“本来说腊八那日开坛的,给闹忘了。今天实在冷,喝点酒暖和暖和。我刚开了坛,香得很,想是不错的,你尝尝。”
方伯丰哭笑不得:“大早上喝酒?”
灵素一晃脑袋:“那有啥的,焦大姐同我说,她们大早去收猪,若是碰着个凉雾天气,都是吃酱姜片子喝两盅酒才出门呢!可见这天凉了喝酒是有道理的,这是甜酒那一缸的,你尝尝,尝尝。”
说着话她自己端起一盏就要喝,方伯丰赶紧拦下:“成,喝就喝吧。只是你也得先吃点东西才好,空肚子喝了烧肚肠还容易醉人,没好处。”
灵素听说如此,吐吐舌头放下了,两人先吃面。等方伯丰回过神来,发现灵素那里是吃几口面饮一口酒的,这会儿功夫她那一盏都喝见底了。
方伯丰怕自己不喝的话,一会儿也进了她肚子,便也端起来饮了一口。温热的甜酒,蜜甜蜜甜的,这哪里像酒?他一口就干了半盏。等两人的面吃完汤喝净,酒盏也空了。一时身上都暖和得很,只是说不清到底是因了吃面还是喝酒的缘故。
接下来方伯丰又狠忙了几日,到了十五六里就没事了,他本来同灵素商量,要不要接一些抄书的活计来做,让灵素给拦了。灵素道:“你不是说官学里是到腊月二十七才放假?往后你想歇还歇不成了呢,眼前也不缺银钱花,不如在家歇两天也好。”
方伯分听这话也有理,且自己自“成亲”以来,便是一连串的变故,多仰赖媳妇能干才能安度日脚。自己忙得乱纷纷,实在这家里还多是靠的媳妇支撑,这许多时间都放她一人忙里忙外,好容易能歇一歇了,正该多为家事出把力气才好。
如此议定,方伯丰便只往学里借些书来看,或是他自己要看的,或者是灵素问起的。天好的时候,两人就在庭院里读书喝茶,若遇着雨雪,就在屋里或檐下烘着火盆闲话。灵素在饮食一道上真是精诚所至,厨艺提高极快,方伯丰每每感慨,这日子能过成这样还真是想都没想过啊。
赶在年集前,灵素去屠户巷牛街寻人帮忙把那只捡来的大羊给剥洗了,那人直可惜:“不是正经杀的,血没放干净,可惜了的。”倒是对剥下来的皮筒子一顿好赞:“有年头没见着这样的好东西了,这若卖到北边去,很能值几个钱了。”又给灵素指点了硝皮子的皮户,道都是几辈子的手艺,靠得住。
灵素从善如流,当日就把皮子拿去托人硝制,只是这皮子做起来麻烦,要等用上只怕要年后了。那皮匠还告诉她:“这羊毛冬日的厚,你要想攒好皮子,就得当春时候宰杀了拿了皮子来做,整好冬天能用上,又好又不耽误事儿。”
灵素只好谢过人家好意,先记在了心里。
那野猪长得恶形恶状,她手起刀落一如当日猎杀妖兽仿佛。可这山羊绵羊们一个个只会咩嘿嘿咩嘿嘿的,哪里见半点暴戾之气?自己要从它们身上弄点毛下来还可说变废为宝,若要为了皮子要它们性命,却是下不去手。
倒想问问她,这山羊绵羊不能杀,那野猪不过长得难看些就该死了?还有那些野鸡野鸭们,连高山上的你都哄下来养着待宰,又是何道理?!
方伯丰见家里忽然又多了些羊肉,问起灵素来,灵素道:“山里捡来的。它被树砸破了脑袋。”
方伯丰只觉匪夷所思,可看灵素又实在不像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