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百杂行隔三差五地要上工, 因一个月的钱数是定的,行头觉着她们这阵子忙了些, 兼之拿的又比那些劳力们少许多, 怕她们心里不乐生出事来,便将今年行里总算下来多出来的一些货分了包堆发给她们。
都是些散棉花布头和一点豆筋干货, 七娘便偷偷骂:“看着没?成匹的上头早分了,到咱们这里就只这些个!”
灵素却扒拉着那堆干货一样样问七娘:“这个是什么?我们这里能种不能种?”
七娘被她烦的不行,便骂她:“吵死个人,显摆你有地是怎的!”
灵素便笑:“我何止有地,我还有山呢,可惜是个荒山,那我也要把它开出来,谁叫我有这个能耐呢?!”
七娘气得要翻白眼,把一旁的青嫂乐个不行,直道:“原以为老实人要上精鬼儿的当,哪想到却是反过来了,这七巧姐儿也有克星了。”说得众人都笑。
七娘也对灵素没脾气,她自来嘴快又好得罪人,多少人面上同她好,实则心里不知道怎么想的,时候长了便都疏远了,她也不在意, 横竖她又不靠旁人活着。只这灵素, 饶是自己有时候说了话都觉着过头了, 偏不见人家生气,还那么乐呵呵的,倒让自己没辙。两人这么别别扭扭古古怪怪的,却比旁人走得近,也是怪事。
七娘拿灵素没法子,却不受别人的话,便对青嫂道:“您老人家是坐在高山上看火烧呢,自然不用管这些一瓜一豆的事儿。”
青嫂脸色一沉,呆了一会儿才慢慢道:“到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儿,哪个人站在哪里也不会空过手让东西漏出去,你说是这个理儿不是?”
七娘无言以对,叹道:“你说的很对。”
灵素全然没听入耳,一心只谋划着要怎么多种几样东西。
晚间灵素同方伯丰抱怨:“你说是不是咱们买了厚衣裳的缘故?这天儿就当真冷起来了!白天有太阳还好,这一下雨真是没处躲没处藏的,太也冷了些。”
方伯丰笑道:“这就冷了?想来从前你家乡是个极暖和的地方。这里冬天还下雪呢,屋檐上都挂着冰凌,凭衣裳怎么厚,冷风都能往脖子里灌。若是坐着看书写字,时候一长,脚都冻麻了,拿手摁着都无甚觉知,那才叫难受。”
灵素想着他说得这般清楚,定是受过这个苦的。却只见他说得笑模样儿的,好似都不放在心上一样。心里又是怜惜又是钦佩,只她如今就恨不得时时裹着斗篷了,那斗篷用神识一启开,就同外界全然无涉了,自然也没有寒暖之说,只都恰到好处。只她到底如今在“做人”了,哪有整日隐着身的道理?这法宝竟是坏在这个高法上了!
第二日无事,她便仍往山上去了。恰是阴天,她看那几株孤树被风刮的凌乱,叶儿几乎落尽了,更显得没穿衣裳似的那么冷。她实在不敢把斗篷撤下来,只好这么隐了身形四处逛去。
到了河谷一看,真没什么是傻的,还真有野鸭雉鸡在她搭的几个窝棚里住下了。
往北边山林里看看,想起方伯丰说的风雪冰冻的话来,也不知道如今这凡人身子能耐多少寒凉。县志里说那群仙岭中山高处终年有雪,她在这里跑了这许久却是没见过,如今就起了心想去探上一探。
运起神行靴往上去,路过之前捡羊毛的地方,却发觉里头如今换了一批住客了。那草已经衰残,之前的绵羊们都不在那里了,如今却是换了一批支着大角长着尖胡子的山羊,个头也没有从前的那些尖脸弯角羊大。想来是那些也换地方了,若不然准得打起来。
这一路上去,渐渐发觉好些从前没在这一带见过的兽儿,想必都是从上头迁下来的。灵素心道:“原来你们都晓得上头冷,也晓得冬天要来了。论起来,这里的事儿,我知道的还没你们多呢!看来往后还得同你们学一学才成。”
心里胡乱想着,脚下不停,翻过了一处岩峰,过了一处缓缓的山脊,前面就是一座大山。这山脊相连处都是些草坡,点缀着几块林木,也没见有一棵叶子大些的,通是些针尖一样的树叶,朝天空扎扎着,很是凌厉。
这山好大,这整片的草坡也极大,上头不少走兽安闲踱步,看来也不是每一个都畏寒搬家挪位置的。
再抬头看,这草坡再向上,高处的草也矮了,好些地方连草都没有,只一片片灰绿棕褐的苔藓样东西。再往上,岩石□□,同自家的“驴粪蛋”有一拼,最上头果然颜色苍白,好似戴着顶白帽子,又像被谁泼了一勺石灰水,那么滴答着淋下来了。——这就是雪了?
她站在底下,左看右看,好似一只初入深林的小兽,见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又想要扑腾又有些吃不准。到底好奇心占了先,脚下一点,又往上去。
没走多远,到一处土薄草稀处,这天上就真飘起雪来了。这情景,比起当日她们去冰原狩猎珠光苔原兽时候的积雪漫城、冰凌插天,实在是太小儿科了些,简直跟小孩子撒面粉似的。可如今她不是那个光圈护身的灵素了,而是拖着个肉胎的薛灵素,谁知道这面粉会不会把这肉身砸出个好歹来。
又行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