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啊,没亲没故的,谁乐意让别人占便宜,俺本来还觉得俺挺机灵,可这事啊,有了开头,以后就由不得自己喽。”
“俺也不想送啊,俺花银子,人家不花啊。一送十年,俺习惯了,他们也习惯了,俺不送,俺觉得欠人家的,人家也背地里戳俺脊梁骨,说俺没心没肺,还说俺祖宗啊。”
“俺欠他们的吗?可这是俺的债啊。几十年,俺连婆娘都没讨上,俺傻啊。”
“什么老好人,俺就是想人家跟看村里老齐,老芹一样,俺就是心里不踏实,俺……手贱!”
“俺以前觉得吧,这老天爷真是没长眼咧,俺本本分分的,也不偷也不抢,老天爷收了俺爹娘,收了俺姊妹兄弟,人家都看不起俺,凭啥子啊?”
“难道俺上辈子干了啥伤天害理的事儿?”
“可俺赎罪了这么些年,谁也不得罪,总该熬到头吧?”
刘大汉趴在桌子上嘀嘀咕咕。
几个年轻人听着,面色却渐渐难看下来。
“那你觉得现在苦?”许天望玩味说。
“苦啊……”刘大汉抬高声音喊,又一下子低了声音,“……也好像就这样,这样过,一天天就过来了……可俺委屈啊,凭什么人家顺风顺水的,就俺做啥子都是错的。”
“人家都说,命啊,老天爷定的,可凭啥子啊?”
“那小六家,他老子就顶了那年轻人一句,咋就一刀两瓣了?那是命啊?那老天爷咋不一个雷劈了那个王八蛋呢?”
“还有秀春家,好好一个闺女给人家糟蹋了,等了十年,整整十年啊,到头来人家说不认识她,第二天就吊自家房梁上了。”
“还有村西头那个林寡妇家,张老头家。什么人啊,这都是。老天爷定的,那些王八蛋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啊,命这么好?”
“也不对啊,他们上辈子是好人,这辈子咋就成了混蛋了呢?是老天爷瞎眼了?俺不晓得,可俺心里不痛快啊,俺傻,可俺啥也看得到……”
“你后悔?”萧风从一旁淡淡问。
“后悔啥啊?不悔,一点不悔。”刘大汉喝得稀里糊涂,哪里还知道谁在说话,随口接道,“老天爷长不长眼……俺咋知道,可万一是长眼的呢?”
他又笑了起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老头爷好像是长眼的,俺地里自个儿长出苗来了,整整齐齐的,比哪块地都漂亮,人家说,俺是老天爷眷顾咧。”
他又疑惑下来,“可那些人,老天爷咋就看不着呢?他们咋就活得好好的呢?还是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正巧老天爷一觉睡了刚睁眼?”
“这不挺好?”许天望撇撇嘴,问。
“好啥啊?俺以后不就一直盼老天爷再开眼嘛,可老天爷又不听俺的,俺不懒了?”刘大汉抬头道。
“那就等,等他下一次开眼。”许天望随意说。
“你这瓜娃子,以为老天爷傻子咧,成天都盯俺一个人了?事啊,还是都要自己靠自己的,这老天爷阴晴不定的,靠不住啊……”刘大汉抬手点了点许天望,忽然又一头栽在桌上,“俺困了,睡会儿,叫俺啊,一会儿俺去整整俺那地。这老天爷啊,也是不靠谱的,河沿上那块地跟娃娃胡闹似的,没多少能用的。”
许天望耸耸肩,站起身来,转身离开了主屋。
几个年轻人面面相觑,神色似怒似怜似悲,复杂至极。
萧风摇了摇头,也慢悠悠走出主屋,“天清,飞扬,送回房间,天月,风晴,收拾东西。”
“萧哥哥……那我呢?”洛天怡瞅了眼一桌狼藉,问。
“小孩子,去一边玩吧。”萧风微笑说。
“我不是小孩子。”洛天怡瞪起眼看萧风。
“嗯,那抄十遍《处世篇》吧。”萧风打了个哈欠,说话间已踩出了门槛,“等你写完,于叔应该也来了。”
“啊?能不能换一个?”洛天怡怪叫了声。
“能,那就去抄《为人篇》吧。”屋外传来淡淡声音。
“喂,萧哥哥,不是这么换。”洛天怡不满大叫。
只是屋外再没人搭理她了。
临近正午,刘大汉幽幽醒来,口中又干又涩,脑袋又胀又痛,感觉并不怎么美好。
他坐起身来便,呆愣了半晌,记得他地里似乎平白生了苗,然后就跟一群年轻人喝酒,喝醉了,就胡说八道,说的些什么,他揉了揉脑袋,不记得了,好像还骂了老天爷,脑袋不由嗡得一声立即清醒了。
“老天爷哎,俺干啥子咧?”他喃喃道,猛地站起身来,踉跄了下,又坐回了床上。
酒劲太大,还是要缓缓。
出了屋,外面阳光明媚,只是有些刺眼。
那个最机灵的青年正靠在南墙上懒洋洋地晒太阳,一点不像印象的热络事故,反而有几分孤傲冷然。
一个小姑娘坐他身旁,一只手挠着小白狗肚子,也惬意得很。
几个年轻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那个不知去了哪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