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淑嘉县主流产,夫妻二人重归和睦,是在两年之前。
天后过世,便是在两年前。
时间这样巧合,是有意还是无意?
谢华琅心头如有鼓敲,咚咚咚震得她心肺战栗,太过惊骇,一时之间, 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面上神情。
好在谢允此时身在醉中, 忆起往昔, 心中苦痛, 无暇顾及那么多。
谢华琅心绪杂乱, 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思量过后,方才低声道:“从前怎么没听哥哥提过……”
“我原本是要往临安长公主府上谢罪的, 只是被县主拦住了, ”谢允眼眶微红,神情倦怠道:“她说两家刚得安宁不久,不必为了她再度生事,又吩咐身边人不许张扬。”
谢华琅听得默然,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谢允提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 饮下之后, 方才醺然道:“这些话在我心里闷了太久, 却也不知该同谁讲。同友人在一处时,不好说这些家事,同家人在一起时,说了又怕你们忧心,今日倒也巧了,正好同枝枝说一说。”
兄长向来温柔,最是关爱家中弟妹,却无人曾经察觉到,他心中所深藏的苦闷郁结。
谢华琅想起自己今日不得已的试探,心中有些愧疚,却不好说出口,只道:“哥哥有些累了,我着人送你回去歇息吧。”
“说了这么久,倒也不在意这么一时半会儿,”谢华琅及笄之后,几个哥哥都同她保持了一点距离,如同今日这般单独饮酒言谈的机会,都少的可怜,谢允握住幼妹的手,谆谆道:“年岁有时候并不能代表什么,陛下年长枝枝诸多,男女情爱之上,通晓的却未必比枝枝多。这是陛下的短处,但转念一想,也是他的好处。”
“我听阿娘说,枝枝要嫁一心人,现在一心人有了,若因些许小事,而叫彼此离心,便太可惜了,枝枝,不要因为一时赌气,而做出叫自己抱憾终身的事情来。”
谢华琅今日请他前来,原是设套问话的,听他这样真心实意的劝慰,心中忽然一酸,低头遮掩过去,应声道:“知道了。明日我便进宫,去同他说个明白。”
“枝枝惯来灵透,能自己想清楚,便是最好不过了。”
谢允温和一笑,站起身道:“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
谢华琅同样起身,犹豫一下,道:“今晚说的话,哥哥不要同别人讲。”
谢允莞尔,颔首之后,又道:“你也一样。”
天色已经黑了,外边早掌了灯,谢华琅唤人前来,提灯引路,送哥哥出了院子,方才回去,对镜枯坐良久,长长的叹一口气。
……
家中诸事,便没有能瞒过卢氏的。
第二日清早,谢华琅去同母亲问安,卢氏仔细打量过女儿神情之后,微松口气,欣然笑道:“想开了?”
谢华琅只得将戏演下去,假做羞怯,道:“我待会儿便进宫寻他。”
“去吧,”若换了往常时候,卢氏免不得要念叨几句“女大不中留”,这回却不曾,轻拍女儿手背,含笑道:“小儿女便是如此,昨日还闹脾气,今日就好了。”
谢华琅挤出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来,又说了几句,方才辞别,进宫去了。
她既进宫,显然是有了结果,顾景阳等了一夜,听闻自家小姑娘来了,忙吩咐人请进来,却见她垂着头,神情有些恹恹。
“枝枝怎么了,不舒服吗?”他眉头微蹙,伸手去探她额头,关切道:“无精打采的。”
谢华琅却不言语,主动环住他腰身,闷头到他怀里去了。
顾景阳微微一怔,旋即轻笑起来,伸臂搂住那小姑娘,又示意周遭宫婢内侍退下,如此静静相拥一会儿,方才道:“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郎君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带着熟悉的冷香,谢华琅深深嗅了一下,却觉心里都安宁起来,仍旧没有起身,而是就着这个姿势,将昨晚听到的那些,尽数说与顾景阳听了。
“两年前吗?”顾景阳目光微动,道:“时间这样巧合,我觉得,或许她就是天后。”
谢华琅不置可否:“或许吧,不到最后一刻,谁能说的清楚?”
顾景阳见她蔫蔫的,不甚有精神,好像是被日头晒狠了的兰花,倒有些心疼,低头亲她面颊一下,道:“我不会同枝枝吵架的,也舍不得同你发脾气,枝枝不要这样,郎君见了,心里很难过。”
谢华琅原是在为兄长忧心,不意自家郎君忽然冒出这样一句,真是被甜到了,伸手拍他一下,眉宇之间是少女特有的娇嗔:“谁要你说这个了?道长,你可真会说话。”
顾景阳垂眼看她,轻轻道:“我说的是心里话。”
他眼睫很长,眼睛明澈,垂下眼看人时,总有种鸽子似的温润柔和。
谢华琅喜欢极了,伸手过去,动作轻柔的拨了拨他眼睫,歆羡道:“将来我们有了孩子,眼睛一定要像你。”
顾景阳温煦道:“像枝枝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