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亲切而又不解地问:“两位贤侄竟自称草民,怎么,竟是至今未曾在西北军中任职么?”
拓跋涵心说西北王府再怎样自管自家事,所有文武官员的任命还是要从朝廷下文书的,皇帝装的好蹩脚的大头蒜。但面上他却是半点不露分毫,恭谦拱手道:“回皇上的话:草民不才,自小养在母亲身边,并未在军中传承祖上衣钵,让皇上见笑了。”
皇上“嘶”地一声吸了一口凉气,煞有介事地连呼可惜,完了又颇为庆幸地道:“不过无妨,幸好朕早有考虑。贤侄莫急,此番好好在京城里待一待,说不定另有其它机缘也说不定呢。是吧老王叔?”
景泰帝一脸“你知我知”的表情笑吟吟地看过来,镇北王眉毛都没动一下,依旧是那样沉稳恭敬:“儿孙不才,让皇上操心了!这正是老臣打算留在京城的孙儿,文不成武不就的,也就性格绵软些,省得惹得皇上生气。”
景泰帝一脸“你怎么能这么说”的表情看着镇北王:“明明是个丰神俊朗、温润如玉的好儿郎,留在京城里朕不知有多欢喜!老王叔,朕都要生气了,这么好的两个孩子,您怎么今儿个才带来给朕看呢?就算您不好离开封地,这孩子们身上又无官无职的,完全可以常常来走动嘛。”
说着,视线又落到了拓跋猎身上,忍不住赞叹道:“这位贤侄好俊朗的容貌、更兼好威武的气度,朕登基以来也算是阅人无数,如此容貌气度的儿郎,竟是平生仅见!老王叔,朕观你这孙子可是龙行虎步、行走如风,气势颇肖老王叔啊。如此儿郎,老王叔可别给朕说未入行伍!”
镇北王微微一笑:“这个倒的确是入了营的。”
景泰帝眸子一眯:“哦?不知做何军务?”没有任职,却在带兵,这里面的名堂可就大了。若是什长伍长的,追究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但若是军中高阶,行其军权,朝中却没有任命,那岂不是说,西北军中根本就是无视朝廷任命?
可若说镇北王的嫡亲孙子在军中做个小小的什长伍长,谁信?
镇北王仿佛也在回避一般,轻描淡写:“也无甚具体军务,不过是帮忙打个杂,看他父兄哪里忙不过来了,便搭一把手罢了。”
景泰帝眸子中精光一闪,这回不问镇北王了,直接笑眯眯看向了拓跋猎:“贤侄真是孝悌呢。不知最多时,手下领过多少兵马?”
有些事,只要撒一回谎,查出来就是欺瞒。就看西北军到底有多大的胆子了!
镇北王面色不改,视线微微下垂。
拓跋猎仿佛完全没听出皇上话中有话,直戳戳道:“自然是有多少带多少。”
景泰帝一愣。
镇北王歉意躬身:“此子礼仪不周,还望陛下宽宥。”
不是……皇帝的关注此刻完全不在拓跋猎回话的礼仪上好吗:“有多少……带多少?西北二十万兵马,贤侄……掌管过?”
拓跋猎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看自家祖父又看看皇帝:“军中演练,自然是什么状况都要设想到的。家里从军的就我们几个,若是祖父、阿爹和长兄不在或有事,这二十万兵马我不带谁带?”
皇帝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么大的一个把柄就这么“哐当”一下递到了手里,此刻连震惊都忘了掩饰了:“什么?你,你竟然……”
你竟然就这么说出来了?哎,不是,他要说的不是这个。
皇帝咯地一声扭过脖子,瞪着镇北王拓跋求,简直控制不好自己脸上的表情:“老王叔……”
镇北王长叹一声站起身,拱手朝着景泰帝行礼:“老臣也知道,无职领兵,不合常理。但军情瞬息万变。老臣老了,说不定哪一日便会入了土。没了老臣,军中只剩下世子和长孙。万一有个异变或者遭遇敌方分兵困局,岂能没有个以备万一的将领?我这猎儿,不过是万般无奈之下留待后备的一步闲棋罢了。”
不是,景泰帝觉得自己的注意力又要不够用了。什么叫以备万一的将领?什么叫留待后备的一步闲棋?镇北王拓跋求的这个孙子脑子好像不太对,怎么突然之间拓跋求自己的脑子好像也不太对了?这些话,是该赤裸裸地拿到他这个皇帝面前说的么?这是不是有点儿——太过坦诚了?
景泰帝觉得自个儿的脑子今儿个有些轰轰隆隆的,怎么都没法顺利地回到之前完美演绎的皇帝角色中去。
在自己精心拟制的精明皇帝的角色中,这个杀不得磨不得威胁不得的镇北王可以是镇定的,但同时也应该是狡诈的、虚伪的、诡计多端、他得千方百计才能让他露出狐狸尾巴的。怎么能这么好对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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