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如今还执迷不悟么?”建德帝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他想不明白,曾经知书达理、宽和大度的柳静婉为何会对执着至此,“该查的事, 当年都已经查了。你对调查的结果不满, 朕也曾放了权给你由你亲自去查。自当日在里头伺候的宫女到诊脉的太医,每个人都由你亲自盘问过,每个人都可以证明, 从头到尾,里头就只有糯糯一个孩子,根本不存在换婴一说。”
建德帝压着耐心, 缓缓道:“你说在你产后晕倒之前,曾听到有人报喜说生得是位皇子, 可当时守在你身边的几个稳婆及宫女都可以互证,她们谁都不曾说过此话。顾太医也说,刚生产完的妇人精疲力尽, 是有可能因郁结过度产生幻听的。”
“静婉,那些铁证你自己都推翻不了, 为什么时至今日你还是不肯接受糯糯就是你的亲骨肉这个事实?”
建德帝的话,每一句都落在她的心房上,每一句都让她的脸色越来越白, 靠着凭几扶手的身子摇摇欲坠。
“静婉, 你忘了你同我说过的话了么?你说若是生了女儿, 就要叫她做咱们大夏朝最幸福最尊贵的公主, 你要我保证, 将她的事放在所有儿女之上。”提起二人最为浓情蜜意的时光,建德帝的面色微微柔软了几分,“如今我依你所愿,可为何你却失了初心呢?”
“不,不……我没有……”建德帝所说的话,仿佛也让她回想起了过去的事,将她脑海中的思绪搅得一团糟,只能无力地摇着头。赵曦月的脸渐渐从那团纷乱之中浮现了出来,她目光清明,笑容张扬肆意,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姝色见露。
皇后的眸子忽地就清明了起来,隐隐压抑着一丝痛苦。
“不,她不是,她只是一个抢走了我皇儿所拥有的事物的人,她不是我的女儿!”她半倚半靠在凭几上,嘴角的笑却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她的容貌不像我,性子也不像我。我的孩儿该是雍容闲雅、卓乎不群,而不是她这般自幼就桀骜不驯的骄狂。”
她撑着手臂,缓缓抬起身来:“陛下,臣妾此生只能爱一个孩子,就算她真是臣妾的骨肉,臣妾也分不出别的感情给她。”她将手掌平摊在建德帝面前,让他看清自己掌心几道还未完全消退的伤痕,“您的孩子很多,您可以宠爱很多人,但臣妾做不到。”
“要你接受一个自己的孩子就这么难?都难到了要你自戕的地步?”没想到自己说了这么多,甚至提起了那些成年旧事,可皇后却依旧油盐不进。他再没有耐心,起身冷冷地俯视着她:“这些年你主掌后宫从未出过乱子,建国公对朕更是忠心耿耿,所以你皇后的权利,朕不会动。但是糯糯今后的日子,就不劳皇后费心了。”
皇后收回了自己平摊在案上的手,垂着眸子淡淡的笑了:“陛下又何必找那些理由呢,臣妾知道的,这些年来您都是看在康乐的份上才对臣妾一忍再忍,您怕她会恨您,就像当初的长公主因先帝冷落母后而恨着先帝一样恨您。”
夫妻多年,即便两人之间的爱情已在这漫长的岁月中渐渐磨灭,但是她依旧很清楚地知道他在乎的是什么。
掌管后宫的人可以换,她父亲的情绪可以抚,但赵曦云的生母却永远都只有一个。
“是,朕的确也是为了糯糯,朕不能叫她的母后失了朕的敬重,也不想让她觉得是她叫咱们夫妻失和。”心思被她直言点破,他干脆认了下来,“朕一直盼着你能想通,如今看来,是朕对你放纵太过了。”
“往后你只管做好你的皇后,至于你给不了糯糯的宠爱,朕自会补上。”他拂了一下衣袖,“朕一直想寻一个人去太清观为皇姐静修祈福,但愿皇后不是那个人。”
留下了最后一句警告,建德帝像是多一眼都不想再见到她,连等她起身相送的功夫都不愿等,径自离去了。
皇后笑意涩然。
他赵昀今日既已说到这个地步,就意味着,从今往后她得像十多年前还是太子妃时那样,克己慎行,不叫自己有丝毫错漏。
可当年的她身后还有他,还有长公主,还有父亲。
如今的她,却是真正的一无所有。
她摊开自己的掌心,望着那些被自己掐出来的伤痕,泣不成声。
……
皇后又做梦了,又一次梦见了她的皇儿。
他温雅谦逊,容止翩然,一双与自己如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瑞凤眼之中总含着些许笑意。他一出世就被封为太子,深受建德帝的喜爱,喜爱到亲自为他启蒙。
赵曦玥,字怀儒,是大夏朝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诗书骑射无一不通,上敬父母,下爱百姓,事必亲躬,是位心怀天下的仁德之君。
却永远都活不过二十六岁。
皇后猛地醒了过来,她有些呆愣地望着上方漆黑一片床帐,仿佛还没能从梦境之中走脱出来。
一道微光渐渐从账外透了进来,一只素手撩开床帐,露出了一张隐含担忧的面容来,“娘娘,您又做噩梦了?”
“嗯。”皇后简单地点了点头,就着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