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少的车子到了半山腰,进了一个很大片的建筑, 门前有哨岗, 和普通单位的保安不同,这里是武警穿着军绿大衣。
后面的车子进不去, 也不敢在路上堵着, 都是胡乱丢放在路边。在这种地方, 车子是不分豪车和普通车的,车牌上也许有更深的学问,但是隔行如隔山,人家都是什么门路,也很难说全了。
宁先生和张明月也把车子丢在路边。进了哨岗, 登记拜访。被引到一处大厅里等着。这里的大厅很大, 桌椅板凳是真破, 看起来有些年头儿了,不是古董的那些年头,就是二三十年前的破家具。
张明月忽然想起, 她读中学的时候, 棉三厂附属中学的那个礼堂大厅。
两处地方很像, 玻璃有些灰暗, 大白天开了灯, 也不亮。
近百人呆在大厅里, 坐着冷板凳儿, 木头板凳冬天坐起来还挺冷的。水泥地面就像魔法黑洞一样, 把所有的热量都吸走了。
大厅里都是怯怯私语, 有独自的小圈子。
张明月坐了一会儿,脚底板都凉透了,两千块一双的品牌运动鞋就像假的一样,冷气从脚底串到小腿儿,小腿儿又往上。冷板凳把屁股也带的凉了。
上半身打了个寒颤,整个脸和脑袋也木木冰冰的。
入冬几场雪之后,自家的暖气早就开了,一路宝马香车,宁先生的四合院里温暖如春,兰花也吐蕊,菊花也怒放。
张明月只穿了保暖裤,牛仔裤。薄毛线衣。本来外面的那件中长款羽绒服都几乎用不上,就是以防万一。
现在,在这郊区的半山腰里,冷风呼啸。
就全靠这件羽绒服保命了,但是真的很冷啊,就像从云端跌落到地狱一般。
张明月站起来,跺了跺脚。大厅正中间,有一只铸铁的煤球炉子,有红色的火焰冒出来,看这么大的一个大厅,就全靠这个火炉子,它撒发出来的热量微不足道。
这种取暖方式,真是,已经被淘汰很久了。
有几个上了年纪的人,凑到炉子边烤手,或者问过工作人员,去墙角倒一点热开水。其他人都跟傻子差不多,就在冷板凳上坐着,靠一身正气取暖。
宁先生裹紧了他的狐裘大衣,闭目养神,感觉到旁边有人动,挣开眼睛说:“要是冷,让司机把毛毯给你送来?”
张明月摇头:“不要麻烦了。”又坐回她的冷板凳儿,司机过哨岗又是一堆审核,大厅里的人都是一身正气,就自己裹个毛毯,裹着毛毯等召见的年轻女孩儿,传出去就是个笑话。
过了一会,又是冷的坐不住,又站起来跺脚。其实跺脚都不敢太用力,怕被别人看了笑话。
就这样坚持着,时间格外漫长。
张明月摸出手机,手指头僵硬的给孙小丽发消息:“准备姜汤,感冒药,热水袋,大厚羽绒服。在香山下面的加油站等着。不要着急,三四个小时到了就行。”
一秒钟一秒钟的熬着,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罪,不管是口袋里有几个钱,不管是酷暑寒冬,不管是几千里的路,大江南北。
大厅里的门开开合合,一会儿出去几个,一会儿进来几个,总体人数绝对不会减少。
忽然又走过来一个四十多岁中年男人,和宁先生打招呼寒暄。他穿着一件棉马甲,马甲上总有十多个口袋儿,口袋拉链上是金属的扣子。
宁先生介绍说:“这位是王总,王天恒,他是做影视投资的。”又说:“这个是张明月张总,她是做金融互联网投资的。”
王天恒也跺了跺脚,嘴巴里冷的嘶嘶的。两只大手在裤子上擦了一下,伸出来跟张明月握了一下。
“张总条件很好啊,比那些女明星强,我最近投了个片儿,有没有兴趣来演个女一号?”
张明月苦笑:“久仰久仰,我连看电影的时间都没有,那里有时间演戏?现在都有什么出名的电影电视剧?”
王总冷的哎吆了一声,又两只手搓了搓耳朵,从边上搬了个椅子,三个人围成一个圈子:“出名的电视剧?我也没时间看那,这个大红靠天命,小红靠拼命。宁总要不要来投个片儿?”
宁先生:“有真赚钱的,你给我说说啊?咱跟人家那些洗钱的不能比,外行人冤大头,钱扔进去连个水漂儿都不打的。”
王总压低了声音,说了几个或真或假的消息。
张明月倒是知道这个王总算是行业大佬之一,跟着客套了几句。她把两只手在耳朵上放了放,觉得整个脑袋都快冷的转不动了。
宁先生说:“实在挺不住了,去弄些热水吧。”
张明月站起来,走去墙角的供水处,那里一张破桌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带盖儿脏茶杯,桌子底下一排暖水壶。
张明月在那些杯子里挑了半天,才挑出三只来,用热水冲了冲,脏水倒进一个红色塑料桶里。她也不敢多唰,那个废水桶也快满了。
上位者未必知道这些,可他们这些冷板凳,无论怎么谨慎都是不为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