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殿浸冷,重楼染冬,乌沉沉的云色之下,素袂如飞,急令而出:
“取我劲弩!备马西华门!所有公主卫,随我出宫!”
马蹄落处,是大理寺门口。
马鞭凌空一响,林嘉若冷声令道:“本宫要见太子少保!”
大理寺卿裴纲疾走迎出的时候,正撞上林嘉若带头闯向大理寺大牢。
“殿下可有诏令,无诏不可擅入大牢!”裴纲没能拦住她,只好追在后面厉声喊道。
前方少女猛然转身,裴纲只觉眼前一道凌厉的影子划空而过,下一瞬,颈侧一阵剧痛,他咬牙忍下了呼痛声,伸手一摸,脖子上已经见了血。
“姓裴的都给我滚远些!”她冷冷丢下一句,大步朝大牢走去。
一时之间,再无人敢阻拦。
林嘉若一路冲到慧秀的牢房前,令人打开牢门后,直接冲进去提起了神色萎靡的慧秀,低声道:“当年和荣安公主在一块儿的孩子,你想不想知道在哪儿?”
慧秀瞬时眼睛一亮,身子也站直了起来。
“去守着承乾殿!”林嘉若道。
……
把慧秀带出大理寺,令人送入宫后,林嘉若在大理寺门口发了一会儿呆,调转马头,却茫然不知何往。
撕毁一封诏书,下一封随随便便就能出来。
她不知道林时生下一次准备什么时候发难,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除了保护愿之的安全,还能做点什么。
如果他执意要废太子,她能拦得住吗?还是,真的要像袁宴说的那样……
他们父女,真的要走到那一步吗?
心中大痛,林嘉若扬鞭而起:“驾!”马蹄飒踏,不知所向。
午后的京城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只是大道中央的御道上,寻常百姓是不走的,林嘉若沿着御道飞驰,引起沿路无数目光。
京城少有不认得她的,都知道是当今天子最宠爱的女儿,是大周最尊贵的公主,全天下最出色的儿郎们都围在她身边。
每一张仰起的脸,每一道追随的目光,都带着艳羡或仰慕,羡她的荣宠,慕她的美名。
林嘉若一无所知地策马飞奔,突然之间,前方窜出一个幼小的身影。
她大惊失色,急忙把缰绳用力一拉,硬生生转了个方向,可路边却有人摆着摊铺,林嘉若更加拉紧缰绳——
马蹄高高扬起,林嘉若终于没能稳坐马背,从后方摔了下来,此时身后人影飞起,一道救下了林嘉若,另一道拉开了路边的摊贩。
马蹄落下时,将满摊的货物踩得七零八落。
林嘉若一落地,便快步走向那个孩子。
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一脸的懵懂,早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哭了,年轻的父亲心疼不已地搂着她柔声安慰,见林嘉若走了过来,扬起头,便是一声愤怒质问:“公主当街纵马,可曾把京城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
林嘉若浑身一震,呆呆地看着他。
双拳紧握,眼眸通红,愤怒得恨不得冲上来给她一拳,明明只是一介布衣,也未曾露出半丝怯意。
林嘉若眼眶一红,突然捂住了脸,蹲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她再也没有爹爹护着了……
耳边嘈杂声渐渐远离,只剩下自己哀恸的哭声,停不下来。
忽然——
“小公主,怎么哭得这么伤心?”一道含笑悠然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身前阴影落下,似乎有人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她认得这个声音,却不想与他周旋,泄愤似地脱口而出:“我不想和你说话,你走开!”
那人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手掌仿佛慈爱地抚上她的发顶,林嘉若用力地挥开他的手。
那人又笑了两声,站了起来,声音从她上方传来:“那你想和我说话的时候,可千万要来找我哦……”
话到最后,渐渐远去。
可能是被人打了岔,林嘉若顿时觉得哭不下去了,抹干眼泪,站起身来。
刚才她纵马闹出的乱子已经被侍卫们收拾好了,林嘉若看了看那个泪痕未干的小女孩,那个小女孩也在看着泪痕未干的她。
她向小女孩走去,女孩的父亲忙将女儿护在身后,紧张而害怕地看着她,小女孩却好奇地从父亲身后伸出一个小脑袋来看她。
林嘉若解下腰间玉佩,蹲下身来,向她伸出手。
小女孩迟疑了一下,把手交给了她。
林嘉若弯了弯眸,掩去突然涌出的泪意,将玉佩塞进她小小的掌心,摸了摸她的头,站了起来,神色淡下,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个父亲。
“你是个好爹爹——”她低声道,“以后也要好好的……”
男子刚刚因她的话一怔,面前这位有些莫名其妙的公主殿下已然转身而去。
侍卫们迅速在她身后成队,遮住了那道素白孤清的身影。
……
代州,代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