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碧窗,炉生暖香,半盏屠苏北风藏。
平时祝酒,都是先长后幼,唯独除夕夜的屠苏酒,是先幼后长。
屠苏酒是泡了许多药材的酒,林嘉若皱着眉喝了半盏,苦着脸看向林致之。
林致之笑着往她嘴里塞了一颗红枣,又换了一只酒壶在她面前,道:“这是王家的果酿,你还是喝这个吧!”
林嘉若倒了半杯闻了闻,笑弯弯地说:“谢谢大哥哥!”
对面传来两声干咳。
林致之笑道:“这是父亲为你从余杭带来的!”
林嘉若抬头甜甜一笑:“谢谢大伯父!”
徐诞是回徐家过年了,但也没让他们单独待着,林敬生从余杭过来了。
林敬生对着她慈爱地点了点头,道:“一会儿要是困了,就先回去睡吧!”
林嘉若坚定摇头:“大哥哥说要带我去天宁寺敲新年钟的!”
“你若困了,就靠我身上歇一会儿,快到时辰了,我喊你起来!”林致之劝道。
她这才点头。
林嘉若原以为自己又长大了一岁,之前也不是没有通宵不眠过,守个岁应该不在话下。
没想到亥时刚过,她就有些昏昏沉沉了。
林致之看着,不禁一笑,坐到了她身边,将她扶到自己怀里,拍了拍她的肩,低声道:“睡吧……”
女孩儿迷迷糊糊“嗯”了一声,乖巧地依在他胸前,合上了双眼。
林敬生眉心紧皱地看着这一幕,低声问道:“你真的决定好了?”
林致之抬起头,坦然迎上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又对着他举起手中酒盏,感慨道:“明年,我便不再是父亲的长子了,父亲养育之恩,萧梁永世不忘,来年亦当为父亲母亲奉养天年!”
林敬生没有接下他的敬酒,反而沉声道:“并非我顾忌着林氏江山,只是看你似乎也没有更高的打算,如此,还是以我林氏宗子的身份更为妥当一些!”
他是不赞同林致之贸然恢复萧姓,林时生先一步拨乱反正之后,萧梁就失了先机。
前朝嫡系的遗孤,在篡位而立的新帝眼中,是很微妙的存在。
一个是他亲弟弟,一个是抚育多年的养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实在不愿见两人相残。
林致之笑了笑,神色间没有任何犹豫,道:“我是一定要娶阿若的!”
话音刚落,感觉到怀里动了一动。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孩儿,细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两颊晕红。
他忍不住摸了摸她止不住上扬的唇角,低低地笑出声来。
原来这女孩儿还没睡着啊……
林敬生看着,脸上情不自禁露出一丝笑容。
谁不是年轻过来的,看他待阿若的姿态,可谓疼宠入骨了。
一个是他视若己出的养子,一个是惹人疼爱的侄女,两个都是好孩子,互相也知根知底,这桩姻缘在他看来,也是很好的,只是——
“你凭什么立足?凭什么求娶?”林敬生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问道。
他的身世一旦大白于天下,且不说关中士族如何反应,就是林时生的想法也十分莫测。
林致之微微一笑,道:“以玉玺为聘!”
林敬生愣了许久,才缓过神来,喃喃道:“你藏着玉玺也就算了,这样拿出来,岂不是让陛下知道了你私藏玉玺的事,只会更让陛下生疑啊!”
他从容道:“除了玉玺,我还会兵符一并上呈天子,陛下最是疼爱阿若,我必然要让他知道,我待阿若是没有任何保留的,他才可能将女儿许配给我!”
林敬生猛地灌了一口酒,闷声道:“你这样,太冒险了!”
他也饮下一盏酒,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姑娘,面容恬静,呼吸均匀,是真的睡着了。
“我的身世总是这样藏着也不是办法,倘若被有心人揭露出来,反而更被动,倒不如冒这一次险,最差不过遭到天子猜忌——”
他含笑用手背蹭了蹭女孩儿的脸颊,娇嫩温软,如含苞欲放。
“只要能娶到阿若,付出一些也是应该的!”
林敬生有些不忍地问道:“倘若付出了,也还是得不到呢?”
他抬起头,微微一笑,道:“父亲应该知道,我执掌江南,有没有玉玺和兵符,都是一样的!”
林嘉若睡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那句恍恍惚惚、如坠梦中的“玉玺为聘”,随后,她便看到了他跪在丹陛之下,手捧玉玺,目若星辰,声音温软如有实质一般将她包围。
“萧梁愿以玉玺为聘,求娶秦国公主林嘉若,此生此世,永不相负!”
“此生此世,永不相负——”
声音在大殿内回荡,回荡,回荡到后面渐渐变成了另外一个声音。
“此生此世,永不相负!”换了一个低醇深缓的声音,每一字都仿佛藏着深不可测的内涵。
她感觉到了不对劲,忙转头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