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淮是老将军特意为明琮培养的左右手,为何会允许卫起毁他前程?”
卫老将军的书房内,林致之所问的,正是林嘉若心中的疑问。
“何况,老将军就不怕伤了明琮的心吗?”他忍不住一叹。
刚才甘明琮拒绝住下的时候,卫老将军一直平静的面容第一次有了变化,在听到林嘉若关心他的伤势时,更是忍不住出声相问。
但甘明琮显然是怨上了他,既不肯留下,也不肯多说,匆匆带着人就离开了。
卫老将军就一直站在原地目送着他。
虽然神色依旧没有什么变化,却让人看着心酸。
卫老将军的目光低了下来,仿佛在看自己的手。
那是一双老人的手,是一双老将军的手,伤疤,斑纹,遍布了这双手。
“我今年已经六十五岁了……”他苍老的声音在屋内响起,莫名地带上了一丝伤感。
“殿下知道,我有三个儿子——”
“嫡长子卫放,死于前朝显德三十年冬,膝下只留一女;嫡幼子卫牧,死于前朝永康十四年秋,生前尚未成婚;如今,我只剩下一个儿子,即便是庶子,即便他才干不足,也只能让他暂时领了卫氏十五万兵马。”
“前梁显德二十九年至三十年,我卫氏第二代人才凋零;永康十四年的代州一战,卫牧带去的也都是卫氏后起之辈——殿下可看得出卫氏如今的困境?”
林致之神色一黯,叹道:“卫氏之难,都是因我而起……”
显德二十九年至三十年,是萧道成对宁王下手前后,宁王府所在距离苏州最近,多少卫氏子弟为掩护他而死。
以至于如今剩下的卫氏第二代如此不堪。
可是这些并不能成为他们想以卫长洪代卫长淮的理由,因着那些旧事,他本来就待卫氏更加亲厚一些,再亲厚,他也不会把代州作为赔礼赠给卫氏不成器的子弟。
“我说这些不是想叫殿下顾念旧情。”卫老将军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笑了笑,解释道。
“自从卫牧死后,我就把全副精力放在了明琮身上——”提起甘明琮,老将军的脸上顿时露出骄傲的神色。
“明琮是个天资极佳的孩子,比卫放、卫牧都更出色,你看他,十三岁就能以八百骑兵冲破燕怀的兵阵,辗转关外一年有余,没有补给,没有增援,带出去五千,带回来几乎毫无损耗,这五千骑兵竟然让他练成了百战精兵!”
卫老将军越说越激动,两眼都放出光来。
可是突然,他的眼神又黯了下来。
“可是明琮这孩子,太过单纯,太过刚烈,殿下让他一个人去守代州,是再好不过的安排,但是我从四年前就盼着他接掌卫氏军,却是盼不到了……”
林致之突然悟到了卫老将军的意思:“老将军莫不是想要卫长淮接掌卫氏?”
“不错!”卫老将军沉声道,“卫氏第三代,没有比长淮更合适的人选了!”
林致之点了点头,不禁佩服卫老将军的眼光。
卫氏大族,掌卫家军并不是轻松的事。
甘明琮的性情略嫌鲁莽,反而卫长淮更稳重一些。
“卫起对长淮起了心思,是我默认的;明琮和长淮都去了代州,这对卫氏来说,太过浪费了,只是没想到,卫起会下这么狠的手!”卫老将军脸上露出一丝悔恨。
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往大局考虑。
卫长淮已经废了,他不但不可能为他讨回公道,还要趁机提拔族中其他子弟取代卫长淮的位置。
纵然惋惜,也不能不这么做。
“老将军错了!”晋陵郡王温和地说。
“代州紧邻陇西和关外,是最容易出成绩的地方,卫长淮出身不足,更应该去代州建功立业!”
“纵然过去一年多,卫长淮都在关外征战,能力是足够了,但是战绩却没有传到关内,名望也大多是落在明琮身上!卫起能随意拿捏他,也是因为他的声望不足,如此这般,就算老将军将他留在身边,亲自教导,也会受限于他的出身,不能镇服卫氏嫡系!”
“而代州都尉,本是他最好的起点!只需三年,累积够了军功,我就能为他请封为靖南军第四位将军!”
“届时再返回苏州,谁人还敢小瞧他?”
卫老将军沉默良久,轻声一叹,道:“是我卫氏气数已尽,才叫那逆子废了这样一个好苗——”
“我会找人治好他!”林致之打断了他的话,“卫长淮不会有事,代州都尉也还是他的!”
“你到哪去找这么个人?”林嘉若问道。
林致之转头看向她,马背上的少女戴了一顶长长的幕离,轻薄的黑纱笼住了半身,看不清面容神情,但她的好奇和忧心还是清晰地传了过来。
“你忘了?”他笑道,“当初冯文通被我摔断了肋骨,短短数月就活蹦乱跳地赴京赶考了,我特意让尚青云去打听过那个大夫,是我师父的好友,续骨之术堪称出神入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