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细致的眉间微微蹙起,嫣红的双唇轻轻抿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如同从前一样,聪慧,通透,却又明净清澈。 她看着他的眼神算不得亲切友好,甚至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和猜忌,可一想到她遣开了所有人单独见他,他还是忍不住心情雀跃。 他反省了一下自己刚刚说的话,猜测着是哪一句惹了她不高兴,是不是该重新解释一遍? 没等他重新措辞完毕,林嘉若便往桌上丢了一件东西。 袁宴顿时脸色铁青,语气僵硬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她上次拿出家主令,是不是也是这样决然的表情,仿佛一丝一毫的留恋都没有。 林嘉若静静地看着他,道:“袁宴,我虽与你相识多年,可你这人心思太深,我也不知道在你心里,是否留有几分情分在——” 袁宴心头猛然一跳,几乎就要抢断开口,可她的言辞之间,分明还有后话,他咬了咬牙,还是将差点脱口而出的心里话咽了回去。 “今日,我只想得你一句明明白白的实话,袁氏究竟是什么想法?”她的目光落在家主令上,“这家主令,我是不是真的还有必要留着?” 说完,她抬眸看他,冷静的模样看在他眼里,甚至有些残忍。 袁宴盯着她看了半晌,才缓缓笑道:“我都亲自给你送回来了,你还问我什么想法?” 林嘉若心里一松,又问道:“是你的想法,还是袁氏的想法?” 袁宴轻笑一声,道:“我的想法,就是袁氏的想法!” “那袁准——” “是我的疏忽!”他神色微敛,道,“关中四姓利益一体,裴氏长房五子回京后动静不小,加上裴氏惠妃于后宫一枝独秀,难免有人心思浮动,也怪我——” 他顿了一顿,看了她一眼,道:“怪我还没想到合适的方法,令袁氏彻底站稳立场!” 林嘉若心中一动,狐疑道:“既然关中四姓利益一体,你……为何弃裴妃而选择太子?” 他原本将目光低垂,落在自己面前的茶盏之上,这个姿态,是出于对她身份的尊敬。 听到她这句问话,他眼皮微微一动,随即抬眸望来,唇角微微上扬,眸光流转,笑意缓缓,眉梢眼角漾出秾艳风情。 “裴妃除了圣宠,一无所有,我又不是裴氏族人,弃太子而择裴妃,岂不可笑?”说着,他果真嘲讽一笑,也不知道在笑谁。 “倘若日后裴妃有了呢?”他难得说得这样明白,林嘉若忍不住追问道。 袁宴的笑容中仿佛多了一丝温柔的安抚:“徘徊不定,才是大忌,你放心,我既然已有决定,日后断然不会反悔!” 略加思索,又道:“如今,太子不但得陛下全力教养,更已经得到宗室、士子与江南士族的支持,便是裴妃有了日后,也无力同太子殿下抗衡!” 这番话,竟是脱离了自己的立场在安慰她。 林嘉若感动之余,也忍不住为他考虑了几分:“我大哥执掌江南,必然率江南士族鼎力支持太子,日后太子也难免与江南亲厚,你——不怕得不偿失?” 袁宴笑容渐深,意味深长地说:“今日,我给了殿下不止一句明白话,相信他日,殿下必不会负我!” 林嘉若心中一热,突然吩咐道:“取酒来!” 酒满杯盏,林嘉若起身执杯齐眉,正色道:“请尽饮为誓,此生此世,我林嘉若,与袁宴永不相负!” 桃花含笑,风情潋滟,他亦起身举杯,与她清脆相碰,语声柔缓,仿佛多情: “天地为鉴,此生此世,我袁宴,与林嘉若,永不相负!”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放下酒盏,林嘉若便真心把袁宴当作了心腹,不再迂回试探。 “这次我和大哥带甘明琮回京,打算为他请封坐镇代州!” 袁宴动作轻柔地放下酒盏,微微一笑,道:“殿下放心,此事必成!” 林嘉若双眸微弯,问道:“你不问我为什么这么做吗?” 袁宴第一次见她这样不设防的笑容,饶是他心性坚冷,也不由微微一怔,缓了片刻,才从容笑道:“定然是郡王殿下劝服了甘将军镇守代州,以震慑陇西,令燕氏不敢再提联姻之事!” 林嘉若听得心花怒放。 袁宴这样不点都透的人,一旦放下心来用了,真觉得又顺心又妥帖,简直没有一处不好的! 一时间,看他的眼神堪称爱不释手,语气也史无前例地亲切起来:“那你早些去休息吧,路上别太劳累了,到了京里,还要劳你为甘明琮奔走谋划!” 袁宴听话地含笑行礼:“殿下也早些歇着吧,车马劳顿,莫要太过伤神——臣且告退了!” 君臣相得,颇令人欢喜,林嘉若一高兴,索性热情地送了他出门。 这一行人,以林嘉若的身份最尊,因此毫无异议地占了驿站内唯一一座庭院。 她有意与袁宴私谈,院子里只留了小满一人,公主卫都被遣出去守着院门,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 她和袁宴没有说太久的话,可就是如此,当院门被打开时,仍是有被拦在门外的不速之客。 袁宴微微一惊,拱手拜道:“郡王殿下!” 林嘉若让人来传唤他的时候,就已经差不多人人都歇下了,不知这位郡王殿下是出于什么原因出现在这里? 晋陵郡王清俊雅致的容颜上浮起一层薄薄的笑意,嗓音还算温文和煦,说的话却有些奇怪:“袁大人辛苦了!” 袁宴看不出来,林嘉若还是能感觉得到的,冲袁宴点头示意道:“你去吧!” 待袁宴离开后,林嘉若问道:“这么晚了,大哥找我有事?” 她面色如常,一丝心虚都没有。 林致之眸色一沉,面上含笑点头:“确实有些事想请教一下四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