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义在外面站了许久,直到整个人都快要冻僵了,才得了夫人的吩咐离开。
到了山门外,张婴把陈义喊进了马车内。
“靠着暖炉先暖和一下。”张婴说道,然后吩咐车夫赶车去别院。
陈义进了车厢,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郎主,郎主要是不愿意和夫人正面起冲突,不如让七郎去求求夫人。”
“不能让七郎去。”张婴想都没想,就否定了,片刻,又郑重道:“还是得我去。”
“接下来要过年了,年节里也不宜吵架。”
“人胜日那天我去见她。”张婴又说道,人胜日的晴天,象征接下来一年,人口平安顺利,忌争吵,一旦争吵,意味着接下来一年里,家宅不安。
所以大家都会尽量克制。
更何况,小女儿张曦在她跟前,到时候真吵起来,她也会顾忌一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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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连两岁,五更分二年。
除夕那晚,张府一如既往的冷清。
丝竹管弦,灯火如昼,满府仆从如云,主子却只有张婴和张昕父子俩,两人喝了小半壶酃酒,枯坐半宿,子时过后才去睡。
次日清晨里,爆竹声声,迎来了新的一年,外面依旧是万里冰雪。
张婴带着张昕去了惠慈坊,和张家的其他族人,在十三从叔张腾的带领下,一道祭了祖,又一起吃了朝食才回府。
到晌午,张曦从瑶光寺回府。
亲自到正房给阿耶拜年。
“又长一岁了。”张婴把行完礼的小女儿招到面前,拿了两枚厌胜钱放到小女儿身前挂着如意荷包里。
厌胜钱是钱币形状的辟邪物,不是真正的铜钱,钱的正面有吉祥语,背面是各种图案。
张婴给小女儿的两枚厌胜钱,是年前他亲自设计,然后让张家作坊制作的,正面分别写着喜乐平安,长乐未央,背面刻着云纹如意图。
“阿耶有三天假,阿眸想去哪里玩?”
“外面冷,不想出门。”张曦回道,手里摸着身前的荷包,除了阿耶刚给的厌胜钱,昨晚,阿娘也给了她一枚。
“初三鸿池有灯会,阿耶陪你一起去好不好?”
张曦听了仰头,瞧着阿耶眼里的期盼,心头微软,于是答应了,她刚回府,府里的冷清,她自能感受到,除夕正旦,正是万家团圆之日,唯有张府例外。
如那一辈子里似的,从来没有热闹过。
“好,阿耶到时候去寺里接你。”张婴很高兴。
张曦又转头给长兄拜年,得了一只玉辟邪,她也送了阿耶和长兄张昕各一串金线手环。
张婴当场就戴到了手腕上。
“好看。”张曦笑眯着眼道,这个金线手环,是她亲手编制的,家里每人都有一个。
金银有辟邪之用。
在那一辈子,她经过阿顾提醒,才想到这个主意,后面每年都用金银线编制各种不同的小玩意,送给身边的亲人。
张昕原本觉得金线太闪眼,太俗气,只打算放在荷包里,没想过戴在手上,可瞧着小妹望过来的眼睛,弯弯如月,眸光似水,透着清澈,透着欢喜,不由自主地套到自己手腕上。
今日是正旦,就当是哄小妹张曦开心。
张昕这般安慰自己。
因为晚上宫中太极殿有圣上举办的宴会,朝中三品以上文武百官、公卿列侯都要进宫朝贺,所以,父子三人一起用过午食后,张婴就让长子张昕去瑶光寺给华令仪拜年,然后又对张曦道:“你既怕冷,就别进宫了,和你阿兄一起回瑶光寺。”
张曦点头答应,跟着长兄张昕一起离开了张府。
上马车前,张曦回望了眼张府的大门,门头又加高了,连着门口的抱鼓石狮,又大了一寸。
繁华依旧如昔。
几可看见接下来十余年里,张家如烈火烹油,鲜花着锦。
终究不抵,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
那年贺若隆杀入洛京,怕是身在洛京的张氏族人,一个不剩。
在这事上,她不信沈氏会骗她。
但凡有族人在,沈氏那样一个势利却又极谨慎的人,不可能那么利落地对她下手。
回来五年,她一直想着,阿娘阿姐活着,长命百年,一直想着,找回她的阿顾,再续前缘,很少关心张家的将来,因为在她眼里,张家最后的覆族之难,也是十余年后的事情。
而如今,阿娘和阿姐活着。
她很高兴。
她把她的阿顾弄丢了。
她很茫然。
十余年后,张家的下场,是朝中权力斗争的一种结局。
她身为女娘,能影响朝局的,或是影响这种结局的,只能通过父兄夫子。
她的阿顾,她不知还能不能找到,而且阿顾也不喜欢朝堂上的争斗。
她的阿耶和阿兄,在接下来十余年里,仕途通达,权势滔天,在洛京炙手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