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娘被她阿兄拘在家里,出不了门。”
“你骗人。”净空直言指了出来,不理会自家师傅吹胡子瞪眼睛,又说道:“慧纯刚才看到,张家的马车,从寺门前经过。”慧纯是之前一直照顾他的小沙弥。
“他还看到,马车里坐着阿眸。”
“看到了又怎么样,她又没来长秋寺。”
“她不来,我可以去找她。”净空认真说道。
竺法师见了,顿进气得倒仰,合着他这不论傻徒弟,还是聪明的徒弟,都不是替自个儿教的,都是替张家那丫头养的。
想起张婴那小子的玩笑话,他可不想没了这个徒弟,于是不管不顾,拿出师傅款来,“不行,为师不同意,你不能去找她。”
听了这话,净空沉静秀美的面庞上,出现一丝难色,却很快又平复下来,抬头望着竺法师的目光,清澈中透着洞明,“徒儿知道师傅担心什么,就这一次。”
“只这一次。”
净空又重复了一遍,他记得,阿眸和他说过,顾家顾大郎君,也就是他的阿耶,这几日会携家眷进京,凭着阿眸对顾大郎君一家子的分外关心。
或许就是今天。
他想见见阿耶阿娘,想见见他……他自己的身体,他自己的身体,从娘胎里带出来先天不足,师傅医术精湛,他想让师傅给他瞧瞧,他自己的那副残弱病躯。
如能医治好,免得他人受罪。
更为了,免去阿耶阿娘后顾之忧,从此不再为他那副病躯,忧心忡忡,担惊受怕。
纵使不能承欢膝下,他也希望减去阿耶阿娘的忧思。
况且,他受过的罪,他不想旁人再受,哪怕那个人,他不认识……
“师傅您放心,徒弟不会还俗的。”净空又道。
竺法师听了,气结不已,一手紧握麈尾柄,一手扣着麈尾丝,借此控制住自己的脾性,这些年修心养性的功夫,在这徒弟面前,全部破功了。
以前的净空,痴傻得没有神智,而现在的净空,却是聪明太过,根本无需多言,许多事,他就能一眼看穿看透,而且,还毫不留情面地说出来。
“净空,慧极必伤,你记着为师这句话,”竺法师心中长叹了口气,又道:“也记着你今天的承诺。”
“唯。”净空应了一声,朝竺法师行了个佛礼,“多谢师傅。”
说完,方转身离去。
又听身后传来竺法师的叮咛,“你把慧纯带上。”
外地人来洛京,或是京中人士离京,大多都从长夏门入城与出城,而前些日子,阿眸和他说过,她大兄张昕是今日离京。
因此,净空没让慧纯去打听,而是直接乘马车,前往长夏门。
人流如织的城门口,净空没有看到张家人的身影,约莫是来得早的缘故,净空带着慧纯,挑了一个有三层阁楼的茶肆。
坐得高,望得远。
便于观察城门口的情况。
又是一个艳阳天。
净空瞧着天上金灿灿的太阳,估摸着时辰,应该是巳时初刻,叫上茶博士,点了一锅茶。
相比于煮茶,他更喜欢喝寺里茶叶泡的茶水。
清淡宜口。
只是现在外面茶肆卖的,依旧是煮茶,而寺院泡茶的方式,还只在寺院里流行。
净空出门,随身的匣子里放有佛经,静坐下来,看了半日的经书,才看到张家的马车出现在城门口。
除了张昕,还有张尚书令,另有几个他不认识的士族子弟,最后,他看见阿眸由岑傅姆从车厢里抱了出来。
虽有几日没见,他想下去见阿眸。
可见到周遭送行的人,他顿住了脚步。
又有张尚书令在,这个时候,他下去,估计和阿眸也说不上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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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张曦,从马车里下来,就感觉有人在看她,举目四顾,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只得收回目光。
瞧着面前的众人,一个个都彬彬有礼,李达、卢寔等人,全没有昨夜里的随意与洒脱,不用多想,也知道,是因为阿耶在场的缘故。
方意算是唯一自在一点的人,都不敢高声阔论,大声说话。
连姐夫崔阳,此刻,也是中规中矩。
大兄张昕大约也看了出来,众人的不自在,于是和一众好友拥抱告别后,朝着阿耶磕了一个响头,就欲转身告辞,上马登车。
在这一辈子里,这是头一回离别。
张曦满心伤感无处可泄,举目四顾,却是眼前一亮,准确来说,是马车前挂着的那个灼眼的顾字。
进京的马车,一行人风尘仆仆,似远道而来。
张曦首先想到,顾大郎君一家,阿顾一家今日进京……一念至此,挣脱着从岑傅姆怀里下来,直接冲了过去。
却引来,一阵马仰人翻。
使得那一队刚进城的队伍,生生停了下来。
赶车的马夫,脸色都吓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