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蝉鸣知了。
院子里的杨柳被炙热的太阳晒得没精打采,枝条似蔫了一般耷拉垂了下来,院门紧闭,一阵阵急促的叩门声响起,几乎要把门板震开,却没能惊动院子里的人。
“阿莹,你开门……”
“不管什么事,我们一起商量……”
“你听听姑母的,先开门,好不好……”
门外,郑夫人声嘶力竭,焦心不已,神情极为担忧,拍门板的手都拍红了。
门内,院中,十四娘郑莹抱膝坐在廊下的木椅上,脸色灰白,绞了半截的长发散乱披在脑后肩背,整个人倦缩成一团。
黑幽幽的大眼,透着一股子绝望。
耳畔回荡的不是姑母郑夫人的急切声,而是秦夫人那尖利的高音。
秦夫人说的那些话,如影随形,笼罩在头顶,如蛆附骨,挥之不去,哪怕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却时时在她脑海中回响,甚至当时的场景,那刻薄的嘴脸,威胁的神态,她都记忆深刻。
她又怨恨,又惶恐,还有懊悔……
怨恨于秦夫人的威逼胁迫。
惶恐于秦夫人的多嘴多舌,口无遮拦。
懊悔于自身的私作主张,一朝不慎,酿成大错。
一切从长秋寺的那场大火开始,从她**,名声尽毁,成了她所有不幸的源头,她好似已无法摆脱恶运的纠缠。
先是乳母发现她有了身孕,她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根本不敢让府里的疾医瞧,也不敢告诉亲长,终日惶惶不已,之后在乳母的帮助下,偷偷乔装出了府,去了南城的市肆。
通过乳母找了位医婆,用烈药打掉腹中的孽胎祸根。
鲜血流了一地。
九死一生,日日恐惧不安,身上更添了下红之症,一直淅淅沥沥,没有干净过,却只能私下里寻医问诊,不敢声张,生怕让人发现。
就在这惶惶不可终日里,在南城碰上了秦夫人。
南城为市井贫贱地,鲜少有世妇贵女踏足,这也是她当初避开西城金市,选择南城市肆的缘故,为的怕撞上熟人。
千防万防,却漏掉了出身市井的秦夫人。
“……你这个贱人,竟然打掉了二郎的孩子,好呀,我听医婆说,你以后都没法生孩子了,哈哈,果真是报应不爽。”
“我要是把这件事告诉华令仪那贱人,我看你还怎么嫁去张家。”
“放心,张家嫌弃你,等你和张家退亲后,还是可以嫁给我家二郎,你好歹世家出身,最懂礼仪,进门后,天天来给我磕头,将来,二郎有了孩子,你专门教养二郎的孩子。”
“二郎又喜欢你,我们勉强不嫌弃你。”
“记得以后好好服侍二郎……”
那一日,秦夫人放了狠话后,郑莹只觉得一阵晕眩,头重脚轻,似踩在棉花上一般,不知如何回的郑府。
再也不敢出门。
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家里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以为是秦夫人找上了门来,或是秦夫人已经把她的事宣扬了出去,毕竟,全洛京的人都知道,秦夫人是出了名的大嘴巴。
从前洛京很多流言,都有秦夫人的身影。
这样的日子,硬撑了三日,婶娘钟夫人和姑母郑夫人都察觉到了异常,她再也扛不住心底的煎熬,遂跑来了瑶光寺。
怕妙德法师不同意,当着妙德法师的面,绞了齐脚跟的长发。
旁边的人要拦都没有拦住。
她和张昑关系好,她和华夫人一直很融洽,所以她怕面对她们,接受不了她们眼中流露出来的任何异样目光。
她更不想嫁入杨家。
但家里的情况,早在她出事后,二叔就生了意向,想让她顺势嫁入杨家,只是婶娘钟夫人嫌弃杨家门第寒陋……
如今她又是这种情况,怕是姑母又会和阿叔婶娘吵起来。
唯有她出家为尼,度入空门,才能逃开世人的眼光,才能平息家中的纷争,才能避免嫁入杨家。
她的心,从来没有这一刻这么坚定。
拍门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郑莹起了身,脚步微微有些踉跄,细长的手指,勾缠住垂下来的长发,她要把这头青丝,全部剃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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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令仪匆匆赶到瑶光寺,在妙德法师的禅室内,见到郑夫人在不停抹眼泪,两眼通红得厉害。
“阿莹,阿莹在哪里,她到底怎么样了?”华令仪扫了四周一眼,没有见到十四娘郑莹的身影。
“阿华。”
一见华令仪进来,郑夫人似找到了?苦的对象,扑到华令仪面前,紧紧抓住她的手,“你说,我们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我们阿莹怎么就惹上了杨家那孽畜?让他害成这样。”
“将来地府黄泉,我怎么向我阿兄交待。”
说着,郑夫人的话语,已变成了哭唱,华令仪忙把她扶到旁边的榻席上,心头却有几分怒气,“杨家又出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