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中侍自谓:侍奉杨太后长达十余年。
在此之前,没发觉她好男色。
前国舅、前镇南大将军、侍中李澄便是洛京闻名的美男子,身长八尺,仪表堂堂,更兼肤色如玉,形貌昳丽。
以美色相惑,以药酒为媒,做成了一桩风流案。
几番床榻上鸳鸯交颈,到最后,说杀就杀,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他陪着杨太后一路走来,一直觉得,她是女中巾帼,杀伐果断,连那些须眉男儿都不如。
他第一眼见张侍郎时,的确被惊艳到了。
郎君美姿仪,风华世无双。
然而,同样的药酒为媒。
相比于李澄酒醉后的急色与酒醒后的恐慌,张侍郎的表现要显得平淡许多,也冷静许多,尤其次日醒来,发觉身旁的杨太后。
只愣神片刻,便从容不迫地穿好衣裳。
“珍娘,我们不该如此。”
那是他头一回,听到杨太后的名字,也是头一回知道杨太后的名字。
“娘娘如果喜欢张家小娘子,不如以给七公主做伴的名义,把小娘子召进宫里来。”七公主是先帝遗腹女,只有八个月大。
“给七公主做伴?”
杨太后疑惑地望向杨中侍,“孤懒得管那病猫,况且,张家小娘子不足三月,做伴也不合适。”
只听杨中侍含笑回道:“娘娘,年岁小才好……”
说到后面,一双满是算计的眼里透露出来的意图,很是明显。
惹得杨太后斜睨了他一眼,没好气唾骂了一声,“你这老货。”话虽这么说,却并未反对,更没有半分恼怒的意思。
杨中侍最是会察颜观色,迎合奉承。
既已明了杨太后的心思,自然要一力促成此事。
只是想起张婴此人,他从门下省走了一遭,也了解得差不多了,秦州传来风评甚好,性格刚毅沉稳,有谋略有决断,怕是不好应付,遂建议道:“这事娘娘也不必亲自出面,召张家小娘子进宫的旨意,不如以圣上的名义下发?”
一听这话,杨太后也想到张婴对她的刻意回避,目光微地一沉。
主仆俩竟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处去。
杨太后冷声道:“就这么办,你亲自去办。我今天晚上要见到张家小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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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惠坊张宅,午后时分,华氏的弟妇卫氏来访,那一辈子,张曦就没有见到过外祖家的人,所以格外好奇,懒在华氏怀里,不愿意离开。
大舅母长得娇小玲珑,下巴很尖,眼睛细窄,笑起来眯成了一条缝,看着就不大好相处。
早在仆妇通报时,阿耶的脸色就不是很好,寻了借口去书房,临走前,还叮嘱阿娘,“她的话,你听听就好,不要往心里去。”
华氏却听不得这话,娇嗔了张婴一眼,“我自会分辨。”
出口的话,多少带了些许赌气的成分。
张曦再迟钝,也瞧出其中的猫腻,昨日阿娘和阿耶吵架,怕是大舅母脱不了干系,在其中掺了一脚。
接下来,阿娘和大舅母的对话,彻底印证了张曦的猜测。
原来大舅母有个庶妹在宫中为妃,所以,昨日大舅母充当了一回耳报神。
“……阿姐性子也真是的,你这样捅开,伤了姐夫的颜面,也伤了你们之间的情分,亏我还千叮咛万嘱咐,阿姐就不能忍忍。”
“别说的好听,事情没发生在你身上,你站着说话不腰痛。”华氏不满地瞧了卫氏一眼,问道:“你这巴巴的过来,就为说这话?”
“阿姐,今日早朝,你大弟被停了职。”卫氏说这话时,神情已严肃起来。
华氏听了,心头也是一惊,“怎么回事?”
华氏有五个弟弟,唯有大弟在洛京任官,其余三个弟弟在地方上任职,另有一弟,没有出仕。
大弟名雄,字伯强,自小精通算术,在度支曹做了十来年的计掾,前年才升至度支尚书一职。
“说是入冬以来各地灾情频发,早朝时,太后问起今岁粮帛收入,你大弟一时没答上来,当场就给摘了官。”
“阿弟在差事上也太不经心了。”华氏皱着眉头抱怨了一句。
卫氏笑得有点勉强,“所以你阿弟让我过来打探打探消息,姐夫好歹在门下省任侍郎,算得上是天子近臣。”
华氏眼下却不爱听这话,只觉得恶心,“真摘官倒不至于,最多停职一段日子罢了。”说到这,微微一顿,又接着道:“阿郎今天没去朝堂,怎么给打探,况且,阿郎已经决定辞官了。”
“什么?”
这回轮到卫氏吃惊了,“阿姐,姐夫前途无限,哪能轻易辞官。”
这话一出,华氏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腾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眼睛发红盯着卫氏,“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你和阿弟也这么想?”
“瞧阿姐激动的,阿眸还在你怀里呢,可别摔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