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房间中就陷入了沉默。
萧瑄耸了耸肩:“大巫此人, 行事不能以常理揣度……他也并不受王朝辖制。”
凌凤箫微微蹙眉:“前些日子, 尸人军队进攻锦官城。”
“嗯哼, ”萧瑄“唰”一下展开一面扇子,一边摇, 一边回答凌凤箫的话:“滇地, 地势高, 日头极盛,故而滇人体质特殊, 比常人阳气稍重一些……”
凌凤箫沉吟一下:“故而大巫将血毒散布于滇地, 是为了……得知血毒的传染能力?”
“正是。”萧瑄咧嘴笑了笑:“若是在滇地, 血毒都能够传播顺利, 那换成其它地方, 自然不在话下。大巫想没想攻打锦官城,我不知道。不过既然滇地满城活尸……前往散播病毒的巫师必定按捺不住去攻打一番南夏。”
这人说出了自己的担忧,然后又看看凌凤箫和林疏, 将心理压力转移给了其它人,就轻松了许多,很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懒洋洋道:“我实在是想不通, 他为何要这样做。诚然,天下人全变成活尸, 他就成了天下的共主, 可那样也太没有意思。这世上若是没有美人, 那还成何体统。”
凌凤箫没管这人的胡言乱语,问他:“你可知大巫的生平。”
萧瑄便讲了。
“那时候我也还小,前任大巫和父皇关系还好,时常一起议事,巫师们也听命于我朝……那天父皇正在考校我读书,有人通传,说尊主来了。我一转头,就看见前任的大巫,牵了一个青衣的少年过来——就是咱们现在的大巫。”萧瑄微闭上眼:“……那是快二十年前的事了。”
他说罢,道:“我第一眼,差一点被他吓到。”
萧瑄笑了笑,说:“很邪性。”
凌凤箫:“怎么说。”
萧瑄道:“第一眼,我就觉得邪性。他的眼睛,像血那样红,他看你的时候,你会觉得,他不像个人,像个……”
他疲惫地吐了一口气:“我也说不上来。”
他顿了顿,继续讲。
说前任的大巫告诉他父皇,这是他的亲传徒弟。
他父皇就让他和那邪性的家伙认识一下。
他知道这是父皇有事要和大巫商量,便拉了拉那家伙的手,说,哥哥,我们去后殿玩。
那人就任他拉着,去了。
到了后殿的莲花池旁边,萧瑄问他名字,他不说,问他年龄,也不答。
萧瑄说到这里的时候,打了个寒噤,说:“我那时候,只当他不爱说话,就自己喂锦鲤,他只坐在一旁……我就招呼他,说哥哥过来一起喂鱼。只记得那时候,他一走过来,满池的锦鲤,全都逃命一样散了。我被吓了一跳,就看他。他就看着我,笑了笑,回头走远了。再后来,过三天,我又到父皇殿里,听见宫女说,好端端的,一池锦鲤,怎的全死了。”
他脸色有点白:“从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人,绝非善类。我便各方打听他的来历,像我老师,向父皇,乃至向当年的大巫……却谁都说不出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巫也只说,偶遇一有缘之人。后来,前任的大巫死了,他便接过位子,成了新的大巫。他境界高,能服众——不服的也被杀了,总之不出一年,那些巫师,全成了他忠心耿耿的手下,也渐渐与王朝离心了。”
凌凤箫道:“还有么?”
萧瑄点了点头:“还有一事,我觉得颇为重要。”
按照林疏的观察,萧瑄确实比萧灵阳能拎得清轻重。
便听萧瑄道:“我及冠那天,按照规矩,太子要由大巫加冠……我便由他加冠,加完冠,要说些赞美之词,他没说,却问了我一些话。”
说是大巫问他,殿下,来日登基为帝,你待如何。
萧瑄说了些面子话,我来日勤勉云云。
说完,又有些战战兢兢,觉得自己说得不好,需得结合一下实事。
便补充了一下,大意是收复南夏,一统河山,使天下百姓从此免于战乱饥馑,安居乐业。
说完,自觉说得不错,引颈待夸奖。
但大巫淡淡说了一句话。
一句让他当时就毛骨悚然,后来更是愈思愈恐的话。
大巫说,圣人不死,大盗不止。
萧瑄说完这句话,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如同一条死鱼一样,说:“那时候我就知道,这个人,绝对有问题。自那以后,便派人对其暗中监视,监视到如今……他果然,果然打的就是让天下人都变成活尸的念头。前些日子,巫师们大批制造活尸,城中人心惶惶,甚至没人敢出门,我怕他彻底丧心病狂,不得已,向你们两人传了信,若你们不回,我恐怕就要将信递到南夏皇宫了——不过想来你们两个与那里也关系匪浅。”
“圣人不死,大盗不止。”凌凤箫轻轻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萧瑄用袖子掩住了自己的脸,没有说话,更像一条死鱼了。
这句话林疏倒是知道,是《南华经》中的一句,学宫要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