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宛如步履蹒跚的老人般,在山道上摇摇晃晃地向前行走,不知要去往何处。
车厢里静默得只剩呼吸声。
秋风渐起,云层漫布,下弦月被隐没,一阵连续的颠簸之后,终于传来了说话声。
“猴子,看着点,别老把车往坑里赶。”
“娘的,光线这么暗,老子连路都快看不见了,哪还管它是不是坑啊!”
微弱光线忽然照进车厢,车帘被撩开,厢内守着的一人探出头去,问道:“到哪了?还有多远?这路颠得老子都快吐了。”
“快了,转过这个山头,你们就下车。”驾车的猴子说道。
“真闹不明白,为何非得走这头,万一那小子找不过来,咱们岂不是瞎折腾?”探头出去的人紧紧扶住门框,小声抱怨道。
“你小子话怎地如此多,四哥自有用意,咱们老实照办便是。”最先说话那人轻斥,声音里却并无不悦,像是很平常的说法。
“我这不是怕这事有异常嘛,咱们只抓了弟弟,那姐姐没抓到,还多了几个碍事的人……这事透着邪性,我的眼皮一直跳个不停……”
“你这死迷信,佛祖守在这呢,什么邪性能在佛祖面前蹦跶?”猴子笑骂道,“到现在,你还想着姓谢的那三百两啊?那厮真以为咱们没见过世面呢,哼,三百两绑两人,谁会给他干?!这种小气鬼活该被人卖了还替咱数钱,哈哈哈!”
探头出去的人道:“谁想着他那点钱啊,老子是怕姓江的小子不会中计,大柱哥不是说他有些邪性吗?”
谈话声有一瞬间的停顿,接着最先说话那人冷笑一声,说道:“什么邪性,不过是装傻充愣演了场戏而已。”他默了片刻,声音变得有些涩,“曾哥他太大意了,以为那厮傻,谁知最后反而死在他手上。”
这话一出,然后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良久,那人才幽冷地说道:“姓牛的总算还有些良心,这次咱们定能给曾哥报仇。”
探出头去的人沉吟道:“希望那小子能机灵点,别让咱们等太久。”
“呵,放心,不会太久的,那两人会想办法回去报信的。”这话里透着几不可查的得意。
车厢闭着眼睛装睡的小安眼皮一跳,心里暗叫糟糕,紧接懊恼和忧心淹没了他的思绪。
原来他们是故意放走阿厚的,他的自作聪明反而正合他们的意!
月姐姐,你千万别逞能乱来啊!
小安一边在心里祈祷,一边希望这些人再多说些话,以便让他能对整个事情多一份了解。
可惜布帘被放了下来,探出头去的人重新回来坐好,目光盯向车厢尾头靠头缩在一起的两个孩子,说了一句让他胆寒的话。
“这俩孩子长得还真不错,事成后,一起卖去广州府,肯定不止三百两!”
……
沈大人一行人,顺着小溪村外的山路往前追去。
此前,他还吩咐了两人分别往镇上与县城去报信,顺便把老王头带走。
时间流逝,夜色深沉,秋风愈寒,众人却跑得浑身微汗。
约莫过了半时辰,前方出现了一条岔路,一路乱嗅的多多狗,突然停了下来,似乎不知无法判定该走哪边。
众人跟着停了下来,李卫宗领着几人散开出去查探,江寒则走到多多身边,将两件衣服递到他鼻子下让它嗅了嗅,又掏出了两个白天卖剩的包子,扔给它,严肃地交待它好好找。
才直起腰便见沈大人走了过来。
一迎上他的目光,江寒便有些心虚地强调道:“多多能行的,只是累了,鼻子有些不灵了,让它休息一下,肯定能找准方向。”
沈大人看了一眼正在吃包子的多多狗,随意地点点头,须臾才道:“我总觉得,似乎有哪不对。”
江寒扯出个干笑,解释:“你觉得多多带错了路?你要相信我,狗真的可以带路,我家多多只是没有受过训练,若是受过训练还能查脏呢……”
沈大人目光停留在四下的荒野里,摇摇头道:“不是这事。”
闻言,江寒收敛了神色,问道:“你在想对方为什么把老王头丢下?”
“嗯。”
江寒沉思了片刻,不在意地道:“无非就是两点,不怕我们找到,或者故弄玄虚想引我们上当。若是一,那最好,他们再厉害也不可能来上三五十人吧,咱们有这么多人,还有你这能以一挡十的,根本不用怕。”
沈大人看向她,眼底划过一抹赞赏。
“若是二,倒是有点麻烦……”她吐了一口气,面上露出坚毅,“不怕,我相信我康哥,现在快班肯定也开始行动了,青河县就这么大,把几个路口堵住,除非他们进山……不对?”
江寒的自我鼓励的声音,在沈大人突然冷淡的眼神中,变得不太确定。
“你确定刘大康,有如此本事?”
江寒一滞,犟道:“我哥不行,赵大叔行啊!赵大叔是捕头,这点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