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闹,愤怒,叫骂声中,曾经高贵的第一氏族的族人都完全忘记了他们贵族的礼仪,像是一个个惰民,甚至暴民一样,相互指责,大骂着。
虽然没有在郢都若敖氏生活过,可是每逢年节都会入京拜见令尹的若敖子墉,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若敖氏,也没有见过这样的郢都,就连楚庸大战三年,庸军也没有踏入过这座固若金汤的都城。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有一天。
最后是从内部被人撕开一道缺口的。
这一夜,族内每个人都不再是曾经喊着永远维护着第一氏族的骄傲族人,突然扔掉了虚伪的外在,露出了真实的内心,变成了贪婪的野兽一般,四处抢夺着若敖氏的家产,田契,吵着分家……
有些人甚至和他一样生出了逃离的想法,私卷了族中家产要逃出楚国避祸,将府中所有金银细软贵重之物一并带走,有人甚至为了争抢一件两件御赐宝物,或者封地文书,命令身后的部众举刀,相互厮杀。
大房中吕氏被杀,若敖雨和若敖子魏也倒在血泊中,沦为冰冷的尸体。
三房因为归顺的早而幸免于难,一些女眷害怕地躲在屋中,若敖子墉扶着号陶大哭的若敖谈,他们想要再度唤醒若敖子良主持大局,可是已然不能。
他剩下一口气。
想死,不能死。
他们跌坐在地上,看着所有族人抛却了若敖氏三百年的氏族骄傲,如野狗般疯抢肉骨头,瓜分着一切,而他们二人抢下被人摘下来的金匾,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道:“不……不,金匾没脏,金匾还在!”
“所以我若敖氏的末日不会来的!”
“不会来的!”
“我们回竟陵,子墉,我们走!”
原先死也不肯离开的若敖谈抱着金匾,主动吵着要离开,仿佛这样一走了之就可以摆脱一个噩梦。
……
绝望从若敖氏甚至漫延至王宫,乃至整座都城,荆蛮大地。
而若敖越椒虽然当朝宣布了拥立公子息后,绝大多数朝臣选择了屈服于越椒的奢刀之下,但是也有老臣坚决跪在渚宫的广场上请求“重伤”的楚王出来一见。
跪了差不多一天一夜的众臣,跪的头晕眼花,几名老臣晕倒在广场前面,楚王也没有出现。
众人绝望悲泣,跪地呼喊,“大王,您还好吗?在的话,回上一声!”
“苍天无眼,我楚国就要落入狼子之手!……”
“国无宁日!”
……
说了这此话的老臣自然被虎贲禁军一个个拖走,砍了脑头,血溅宫门,震摄国中不肯臣服的朝臣。
被囚禁在殿中的楚王听着远处的呼声,而赵常侍无数次被拦在了大殿之中,不得而出,而太女身死白龙潭拥立公子息的消息传来,到这一刻,他终于相信了越椒狼子野心谋反的事实。
十年时间,他到底在身边养了一个什么人?
不,他不是人。
是狼!
楚王坐在御座上,带着帝王的尊严,不屈不服,“越椒,当年我亲手逼死自己的父亲,甚至连给他吃一份熊掌的时间都不给,令成王自杀上吊,你何必在此假惺惺?”
“知遇之恩,哼!”
“那是狗屁!”
“孤不过也是一个蠢货!”
“蜂眼已瞎,错把“吃人的狼”当成“看门的狗”养了十年!”
外面的男人闻言回应他的只是平静的笑,对于他的谩骂同样毫不在意,拥着周菁华立在门外说道,“大王,既然知道,那应该知道成王败寇,该如何!”
“来人,送大王体面地上路!”
赵常侍想要阻拦,可是楚王已经自己掏出了腰袋中一个隐秘的玉壶,倾入口中,说道:“身为芈姓熊氏子孙,孤不会接受逆贼赐死!”
“大楚不会亡!”
“我儿定会回来拿回这一切!”
赵常侍领着一干近侍,含泪跪送楚王殡天。
楚穆王,十九年,八月。
楚王崩。
随着楚王的死,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照在郢都王城每个人的脸上都映有一层惨白无力,还有眼中那无法驱散的深深恐惧。
在他们眼中,若敖越椒存蓄谋多年,所图必大。
这致命的雷霆一击更是抽刀斩浪般,于大江边上兴起一国杀戮,接连策反,刺杀,兵变,政变,逼宫……要了令尹,公子职,最后还有楚王的性命,并继续派人追杀太女的所有附庸者,成氏,潘氏,若敖子琰都在他的清缴名单之上。
而这些恐惧自然不包括两个人。
比肩立在层台上的男女,男的如狼强大敬畏,女的若狈娇小依人,却仿佛走出黑夜的狼王驼着身上的小狈,他们立在荆蛮的最高处,俯瞰一切,沐浴晨光。
周菁华穿着绣凤纹云图案繁复的华袍,长长裙摆逶迤在地,徐步拾阶而上。
这里是所有女人,男人,梦寐以及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