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像似回应她的忿怒、仇恨,聚魂塔重重地响了一声,震得她的意识一惊。
画面回到自小生活,再熟悉不过的房间里,将小儿子哄睡了的她,躺在床上低声抽泣。
从她离开那男人的住处,搬回娘家那一刻起,她失去了饥饿感,也失去了睡眠,就算白天时候工作再累,她的身体不会渴也不会饿,吃进嘴里的食物再没味道,夜里再怎么辗转反侧也无法成眠,只能睁着眼瞪着天花板流泪。
一句句地问自己,是不是不该活在世上?是不是没有人喜欢她?是不是所有人都讨厌她?又是不是……她不值得任何一个人爱?
夜深人静的时候,低声啜泣,一夜又一夜,直到……那一夜,睡在隔壁的母亲,突然出声。
“不要哭……别哭了,离就离了,不要再想他,就不会哭了,妳明天还要工作,不能不睡,妳还要赚钱给小孩吃饭、念书,所以妳不能倒,懂吗?”带着睡意与一丝小心的语气,沉重并难得温和的说道。
从那一夜后,她开始强迫自己吃饭,吞镇定剂强逼自己睡觉……
“咚……”
她依然在哭,恸哭。
只要是独自一人时便哭,因为她跟丈夫的孩子早产走了,她自责不已,为何身体如此差劲,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她从来不曾有过那么强烈的渴望,渴望能够抱抱自己的孩子……泪水像是没有流完的时候,不断地往下掉。
渴望着儿子能够来托梦,不管是要名字,要衣服,还是要什么都好,可是不论她如何祈求,什么都没有,只能不断掉泪来证明那个孩子的存在。
或许是儿子不忍,一连哭了大半个月后的某天,她的双眼突然像是被人拿走了应有的功能,整个世界变成一片黑,没有任何光影的纯黑色。
心惊是唯一能够形容的词。
黑色,就像是责备她日复一日的哭泣,也像是有人在苦劝她别再哭泣,若再哭,不止什么看不到,就连女儿们也再见不到。
短短的几分钟,让她明白盲人的世界。
泪水终于止住,只让它们在眼眶里打转,不准它们再落下。
几日后,梦里……
夜月看到梦里的画面,终于难以自抑地哭了,仅管意识并没有泪水,但她知道自己哭了,欣慰的哭了。
“我又来找妳了。”
长得极为漂亮,有双可爱圆眸,像极了小女孩的孩子,开心地舞动双手,乘着一条似龙又不像龙的生物,朝着梦里的她飞来。
一年后。
她仍是自责地站在重度加护病房内,看着那个医生明言,不该生,极有可能危急她性命,家人不断劝她拿掉,却死撑着生下,长得又黑又丑,全身皱巴巴像极了猴子的孩子。
看着那个小小身躯足足扎了五六根针,针管线在他身上交错,嘴里还插着导胃管,用力哭泣却没有半点声音,头上罩着呼吸维持器具,她心里有着难以言明的情绪,有着自责身体为何那么差,有着终于见到孩子的欣慰,也有着……不忍、心疼,恨不得受苦的人是自己,而不是那个小小身躯。
“咚……”
画面突然散开成好几个。
其中一个画面,她牵着小儿子,站在路中间,心中茫然,不懂为何而活,有意寻死等候大卡车的时候。
小儿子小小的手扯动她的手,在她低头看去时冲着自己甜甜的一笑,一个完全信任的笑容。
又有一个。
长大了点的儿子,在她自卑低泣的时候,张开他短短的双臂,抱着她的肩,以着可爱的童音说道:“没有人喜欢妳,还有我喜欢妳,我最喜欢妈咪了!”
还有一个ーー
半大人样,十六七岁的小儿子,正牵着她的手,拖着往前跑,开心地笑着,“蹓猫咪、蹓猫咪!”
她莫名地跟着笑,跟着奔跑,就像个傻子一样地被牵着跑。
一直到他停下回身,贼兮兮,很欠揍地笑着说:“我要蹓妈、咪喔!是妈咪,不是猫咪喔!”
那一天,从未见过下雪的天空,飘下了雪霰,她在雪霰中追打欠揍的小儿子,一直追出工作的地方……
更有一个ーー
十八岁的儿子,一脸得意又嚣张地在两个姐姐面前宣布。
“我就是要嘴她,那是我的专利,谁叫她那么贱,每次都耍贱。”
“什么贱,没你贱,就你最贱!还贱到进阶版,所以我的贱都是你教得好!”那时的她顶了回去。
“哪是我教的,明明就是妳天生的,我会贱都是因为遗传!遗传!妳遗传给我的。”他一口咬定。
一句遗传硬是堵得她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