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胜堂的总舵,连走进去的门楼都是重檐翘角楼,这说明什么?说明他们不仅财大气粗,在隔得不远的皇城中还颇有势力,否则哪怕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样盖楼。但等楼盖好,竖在那里了,洪家就能不怒自威,寻常人,只要是没一点斤两的,哪怕只见个门楼子也不敢来惹他。
猛哥今日自觉立下大功一件,扛着鲁班七号大摇大摆往总舵金红色的大门里走。
当初阿宝想往那大门上装金色门钉,却也只是一想,最终是打消了这念头。招摇也有尺度,太招摇可能就不是镇住他人,而是惹来杀身之祸了。
如今阿宝已过世,尽管他和小红也育有子女,活着时却拗不过小红而让洪尚武的儿子洪威做了大当家的。这事总让他心里硌应得慌,但好在洪威在八面玲珑的小红调教下,生成了懂得左右逢源,讨关键人物欢心的好性格,等成年后干成几件大师,又孝敬得他爹眉开眼笑,这金胜堂堂主的位置,自然而然就坐稳了。
多年前洪尚武是怎么死的,洪威清楚,那时虽然他还是孩子却也已记事,哪怕当时不懂,后来的年月里也自有爱嚼舌根的人向他解释。
洪威却不光不恨阿宝,还把他捧得象神一样。
洪尚武妻妾成群,从来就没象亲爹那样好好对待过他母子二人,他连那人的模样也记不清楚,又何来悼念之情?
再者,洪尚武要不死,他洪威今日能执掌新帮会的大权吗?魂都会只要不倒,都不可能轮到他这挤破头也挤不近祖宗灵位前跪拜的庶子来管吧?
这一家人凑合在一起,简直就是天意,同时也堪称完美!
猛哥回来时天色已暗,总舵那些人晚饭都该吃过了。洪威规定豢养的徒子徒孙们必须上晚课,街上宵禁,洪府里可得灯火辉煌,不到子夜不准安歇!
所以习武场方向传来响彻云天的武器碰撞声,以及狮吼般的咆哮声,听起来可真是颇有气势。
“呦,看来舵主今晚要动大的,检阅所有徒弟目前的功夫进展了呢!”毛鱼儿本来乐颠颠的,听这声势就察觉情况不对,不想再随猛哥往习武场走了。
毛虾儿更精,先于毛鱼儿想到却不说话,琢磨着见到左拐的连廊定然就不会往右去。
猛哥白天是奉命上街,回来时间不定,只要不露面,就能躲过这次武功大考。要换做平时,他闻声早就脚底抹油溜了,今天却一反常态,舍不得放弃赶紧去见舵主的机会。
有毛鱼儿和毛虾儿这俩机灵鬼跟着,木偶人干巴巴搁一晚不安全!谁知这俩小子会不会趁自己睡着了,来一招暗渡陈仓,把功劳据为己有呢?谁说师徒如父子?就算是父子之间,该防的也还得防着点吧?
眼珠一转,猛哥乐得笑了,体贴地对两名徒弟道:“哎呀,可不是,你们的师祖要求真是太严了,前几日才考过今日就又来!也罢,师父心疼你们万一出现疏忽会招来顿打,师父这颜面上也过不去,不如你二位先回吧,师父自个儿去交差。”
“啊?”徒弟们听得干瞪眼,后悔刚才不该表示出对功夫大考的厌恶。
毛鱼儿脑子转得真是快极了,挤吧着小眼拒绝道:“这怎么行?徒儿怎能把师父推到刀口上挨霉受气,却独自躲着安度良宵?不,我不走,一定要紧跟师父。师弟若累了便回房歇息,你年纪小,得蓄着精力长身体呢!”
毛虾儿脑子再不灵,也懂得为自己着想呀,要啥事都任由师兄摆布,现在真老老实实回房睡觉了,岂不真成了傻子?
毛鱼儿话音一落,毛虾儿就挤满一脸假笑道:“师哥哪里话?你我二人与师父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连风吹雨打都不散,这时我又怎能看着你们俩去冒险?总之你们去哪我就去哪,绝对忠心耿耿!”
“嘿,这俩混小子是叫胶粘我脚后跟上了怎么着?看来是赶不走了!”
猛哥心里叫一个气,脸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勉强笑道:“这样啊,既然你两个都孝敬到这份上了,师父也没啥好说的,就一起去拜见舵主吧,大不了为舵主耍一套两套的花把式基础功夫。你们平日所学,也不能老揣着呀。”
好一个猛哥,就这样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然后照旧带着队伍开向习武场。
洪威五十几岁,圆胖的脸上皱纹不少,但头发竟还大多是黑的,也不知是吃了多好的东西保养成这样。
他喜欢穿黑色马裤,再套上翘头鹿皮靴,光着膀子在人前走动,这样就能突出他名字里的那个“威”字。
此时夜风起,空气稍有寒凉,他便披上件青色短褂,捧着壶普洱茶坐在武场边,懒洋洋看着手下那一大帮小的们舞刀弄枪。
正舒舒服服享受这饭后时光,不防伺候在身边的参谋俯身耳语:“舵主,猛哥他们回来了。”
“嗯?这仨王八蛋平日里不是尽想着方儿地偷懒吗?今天知道我要大考,怎么不躲反往枪口上撞啊?”洪威也觉得奇怪,便将茶壶叫参谋托着,从竹躺椅上欠起身子。
摇摇晃晃往这边来的,果然是猛哥和他那两个不争气的徒弟。